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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预感

第一章 预感

凛风飒飒地吹刮着该隐赫斯特雄伟的城堡,刺得人生疼。少女紧了紧绵衣,将面容全都笼罩在衣帽里,只漏出淡金色的双眸和一缕从帽檐中逸出的银发,加快了步伐。

“玛利亚姐姐好!”

一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甜甜地向玛利亚打招呼道。

换做往日,玛利亚通常会回以微笑,但今天她径直走过,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今天,是玛利亚的十五岁生日。

虽说如此,但在人情冷漠的该隐赫斯特,恐怕没人会记得一个没落小贵族之女的生日。而她的一心想着光复门楣的父母更是对她放任不管。微微叹了口气,她继续向前走去。十五年来,她早就习惯了。

小萝莉见玛利亚无视自己,不由鼓起了脸颊,生气地飞扑到玛利亚修长的身躯上,像只八爪鱼一样抱住了她,大声喊道:“玛利亚姐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艾琳生气了!”

玛利亚这才反应过来,熟练地解开了艾琳环抱着的双手,将她稳稳地放在满是雕花的路面上,拍了拍艾琳的头,微笑道:“抱歉,小艾琳,姐姐刚才在想问题,没注意到你。找姐姐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小女孩古灵精怪的性子又要发作,却用力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随后举起手中的花朵,郑重祝福道:“玛利亚姐姐生日快乐!”

“什……”玛利亚吃惊地看着艾琳的礼物——五片嫩白的花瓣于风雪中傲然绽放着,每两片花瓣之间都是严格的72°,仿佛神明最精妙的造物,翠绿的花萼更衬托出其盎然生机,在这冰天雪地中展露惊心动魄的生命之美——那是一朵明树花。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不得不说,玛利亚的确被惊喜到了。

“我托爸爸去查的!”仿佛邀功一般,艾琳急忙回答道。这对于艾琳身为公爵的父亲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问题在于……

“这朵花……”

话未落音,艾琳洋洋得意的声音便已传来:“玛利亚姐姐最喜欢的东西是明树花——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才了解到的哦!”

没错,玛利亚喜欢明树花,在近郊一次见到一株偶然开放的明树花后,她就深深爱上了这种美丽的生灵。想必是从南方运来的种子偶然洒落在路旁长成的奇迹吧——毕竟能在该隐的寒风中生长的只有干枯的杂草与低矮的地衣,娇嫩的明树花能开放,这不能不说是神明的怜悯。

望着艾琳天真可爱的笑靥,玛利亚的心又暖和起来。原来,还是有人关心着自己的,即使只是个小女孩,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提醒了玛利亚还有要事去做。微笑着同艾琳道别后,玛利亚穿过过该隐赫斯特典型的幽深甬道,来到了猎人训练场。训练场的四面环合,把其中发生的一切同外界隔绝,但依然无法阻止那浓的呛人的血丝扩散而出。

训练场的大门前竖立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雕像,有的面带笑容,有的满脸憎恶,有的在虔诚祈祷,雕像们围成一圈,将整个训练场环绕起来,似乎在守护,又似乎在囚禁着什么。

抬头一望,昏黄的落日正竭力散发着余晖,已然是黄昏时分。深呼一口气,玛利亚步入了那扇恢宏而扭曲的大门里,进入了训练场内。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门内的景象,那么只能是——地狱!

巨大的广场被人为地划分为许多区域,区域之间是高耸的隔墙,墙面绘着各种莫名的纹路,承接了场外雕塑的诡异风格,有的像天使张开翅膀,有的像魔鬼露出獠牙。墙的上色全部用血浇铸而成,有些甚至还在缓缓流动,昭示着刚刚发生的惨剧。

每个区域内都在发生着战斗,有些是人与人的,有些则是人类与野兽——姑且称之为野兽,但它们简直是魔鬼学家所能构想的极限,有的野兽满身脓包,有的野兽背上长着由肢体拼凑成的片翼,有的头部、躯干甚至嘴里全都长满了硕大而浑浊的眼球……

那是血与肉的搏杀。人类疯狂地从生命中榨取力量,向野兽挥舞刀剑,野兽伸出利爪招架,剑爪相遇,竟发出金铁轰鸣声,有时刀剑落到它们身上,只带起一阵火光。野兽们凭借怪异的身体构造以各种极限的角度发起攻击,往往一个扑击便将对手置于爪下,贪婪地**着败者的鲜血。这时野兽各个肢节处的装置立即产生电流将其麻痹,一队医护人员立即赶到场上将一管血注射到伤者体内,支起担架将其抬走。

人与人的战斗也并不仅是肢体的搏斗,还是血的交锋——不论是刀剑的碰撞或是燧发枪的发射都伴随着巨大的血浪,那些血比刀更锋利,落到人身上往往就是巨大的创口。受伤者随手将一管采血瓶注射进体内,那些对于常人足以致命的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如果这一幕被外乡人看到的话,一定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他们的确是人类。然而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是——猎人。

几十年前,该隐的女王陛下降诏声称得到神谕,神明赐下神血。在神血面前,以往所认为的任何不治之症或是致命的伤势都能有效得到治愈,如同神迹,而且大量注射的人身体能力得到大幅强化。令人吃惊的是,神血并没有止步于成为大贵族的专用品,而是走入了平民,任何虔诚的子民都能分配到一定量的神血。举国上下都在赞颂女王的恩德。

然而,不久前,出现了即使是神血也无法治愈的怪病——最初只是与狂犬病相似,患者失去理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但很容易被制服。患者全都被送往政府特设的治疗中心。随着事态发展,疫情更加严重,少数患者甚至呈现出兽化特征,仿佛野兽一般,四五个人才能制服。人们猜测那是某种变异的狂犬病。

为了制服这类危险的患者,政府成立了猎人组织。所谓猎人,就是注射了大量神血,体质大幅提升,乃至可以以血为武器的人。他们的职责就是狩猎兽化病患者并将其送往专门机构“治疗”,虽然他们再也没出现过。

接下来便是只有猎人才知道的秘辛:经过摄入蛋白质实验,原本还呈人形的患者们短短几天内就成长为了极度畸形的怪物,他们的眼睛疯狂扩增,他们的肢体扭曲分裂,只看一眼也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魔鬼借助他们,不,应该说它们的身体降临了世间。更令人恐惧的是,野兽们表现出了对血肉的极度渴望,有一只野兽在注射了足以迷倒十头大象的镇静剂后仍然暴起咬掉了一位研究员的手臂。

政府也感到了恐惧,督促猎人组织加紧训练。于是野兽们便被套上高压电击装置,走上了猎人训练场,以此训练猎人们对抗兽化者的技能。

有关兽化病一切消息都被严格封锁,任何相关人员都签署了保密协议。训练场周围一千米都进行了戒严。很容易想到,群众了解到“狂犬病”的真相会引发怎样的恐慌。

现在,猎人们狩猎野兽唯一的倚仗便是神血强化过的身体。不巧的是,玛利亚,天生地,——厌恶着血。这在被称为“污秽之血族”的该隐人中是不可想象的,但事实就是如此。玛利亚——这个猎人测试中天赋极高的少女,这个被神血钟爱的少女——厌恶着血。

作为猎人学徒,玛利亚每天都能够领取到一定配额的神血。玛利亚能感受到神血的呼唤,这正是与神血极高适性的证明。但对于玛利亚来说,那呼唤仿佛魔鬼的低吟。莫名的恐惧让她拒绝注射神血。

玛利亚并没有掩饰对血的反感。事实上,大多同学都知道玛利亚患有“晕血症”——这是她对外的解释。为此,玛利亚没少受过嘲笑,尽管她并不在乎。

玛利亚来训练场是来领取今天的神血配给。尽管她并不注射神血,但也不会傻到白送都不要。一管神血能换到五袋大米,神血在该隐赫斯特可以作为硬通货流通。

“神血。”走进供血处,玛利亚冷声开口道,多一句话都欠奉。对于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以及说这些沉迷于神血与狩猎的猎人们,玛利亚没有任何好感。

负责人也不说话,随手抛出一个采血瓶。

随手接过,玛利亚掉头就走。

看了看手边,玛利亚发现艾琳送的明树花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萎焉,它本应是花期长达一周的品种。

玛利亚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对劲。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夜幕开始降临,一轮满月缓缓高悬。月光如水倾撒,却带着一丝妖异。她开始有点担心艾琳了。

玛利亚没注意到的是,负责人的瞳孔深处泛起浑浊的白光——恰似兽化者涣散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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