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有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蔺子阳也不例外,虽然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他还依稀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冬天,和现在一样冷,雪花从天际落下,模糊了教室的窗户。
那时的他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副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的样子,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窗花。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走过来握了握他的手。
蔺子阳当时就懵了,等回过头来对方早已混入人堆里不见了踪影,待他细细一品味才发觉那触感是这么绵软细腻,简直就好似上等的丝绸缓缓滑过手心呀……事后他冲着网上一个认识比较久的朋友如此说道。
“那万一是个男的呢?”
那顶着非主流头像的id一闪,秒回了这么一条信息,蔺子阳将那句子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当即下了一个决定:
拉黑这家伙一个星期。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对方不一定是个女孩,但大冬天被女孩握住手心总归比五大三粗的汉子握住要浪漫得多,前者是爱情片,后者是恐怖片。
就这样蔺子阳一直抱持着“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偷偷关注我”的想法顽强拼搏,同坑爹的命运进行对抗,每次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似乎还残留在手心的温暖触感总能让他在深吸一口气后坚持下去,他确实很感激那个在严苛的寒天内曾注意过自己的人,哪怕他连对方的相貌性别都搞不清楚。
“所以你说他到底是男的女的啊,既然如此当初就该告诉我啊?”
“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是魔怔了……这么大半夜把我叫起来就为这个???”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怨念,蔺子阳只得笑笑,他的网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大部分是打过几次招呼后就不再联系的,除了眼前的这位“非主流id”。
说来也怪,对方竟然和蔺子阳保持了超过两年以上的联系,现如今还有继续加深“交♂流”的迹象,这放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抱歉……”
“道什么歉啊?没出息,也难怪人家看不上你,要是换了我,非得把对方揍趴下再讨教个一清二楚不可,至少冤枉钱不能花呀。”
“哦……”
蔺子阳笑,他明白对方这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当然如果能除去起“喜欢抠脚丫的loli”这么一个奇葩网名的奇葩品味来看,这家伙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那我问个别的啊,我记得以前也没问过你。”
“问吧。”
“你是男的吧?”
“哈?”
这么一句话后对方就再没发来消息了,蔺子阳有点慌,因为据他所知这并不是什么让人难堪的问题,结果,直到五分钟后电脑的滴滴声才又重新响起。
待到时隔多年后他再回忆起当时场景总是打心底庆幸自己没问出第二句“你的胸毛有多粗”这句话,否则说不定下一秒就成了躺在电脑桌前的一具无头男尸。
“你到底从哪儿看得出老娘不是妹子啊?!脑子真的已经坏了吗?”
“哦……哦”
蔺子阳汗道就你这样连专攻女性心理的教授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更别提我了……不过你还真的是女孩啊?!
“干嘛啊!还是不信吗……好,你转过头。”
“嗯……喔。”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才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咚——!!!”
对方显然是想让面前这个蔫蔫的小男孩吓一跳才刻意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可实际上取得的却是反效果,此刻蔺子阳的脑内只有一个念头在嗡嗡作响:
“白……好白!”
专属于少女的那盈盈一握的裸足此刻正在距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微微颤动,加之以白皙的大腿和运动裤勾勒而成完美的腰臀曲线,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气味,虽然以前有在不知名的学习资料内看到过,自己也拿此当做素材妄想过不少次,但这次实物直接出现在面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呆子,虽然这次来找你是学校指派的任务,但要是下次再说我不像女人,小心我马上窜过来赏你一个暴栗啊。”
有着一头赤金色卷发体型娇小的女孩舔了舔嘴唇,带有威胁意味地挥了挥拳头,可惜看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还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摸摸她的头……
“听到了吗?喂——”
随着对方啪嗒一声从自己的电脑桌上跳下来,蔺子阳这才回过神来,吓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闹鬼了!
他隔着椅子背瑟瑟发抖一边胡乱念叨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临兵斗者接阵列在前”的九字真言,搞得对方一脸莫名其妙:“你到底干嘛呢?”
“啊……我,那什么,例假……”
蔺子阳有个小毛病,一到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嘴里老是蹦出些不明所以的白烂话,可偏偏是这回应把对方逗笑了:
“你?例假?哈哈哈哈哈嘎嘎……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才是小女孩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女孩捂着肚子不住地敲打桌子,一副眼泪都笑出来的样子;蔺子阳探出头,原本以为对方是什么冤魂厉鬼是来找他索命的,结果细细一想她不仅有体温就连影子都清晰可见,看来的确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唉……哈哈,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比网上有意思多了。”女孩擦了一把眼泪,咯咯笑着说。
“嗯嗯嗯嗯嗯嗯……”蔺子阳不住点头。
“喂,别当复读机了,我这次过来找你真是有急事啊,老师说了,让我把你带回去。”
蔺子阳爬起,这才发现对方的头顶只到自己的小腹处,答复却十分干练爽快,语气比男孩子还硬朗几分,也难怪以前聊天时他看不出女孩的真实性别了。
“那个……带回去,啥啊?”
这次轮到他一脸懵逼了,这个人一言不合地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连个理由都不说就硬要拐别人走?虽然按他自己的小九九来讲被美少女诱拐好像也不错,但对方接下来的答复直接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从某个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就在那儿。”
女孩掰开自己白皙的脚趾缝扣了扣,随意地指着天空:
“天上。”
“你说天上?”蔺子阳反问。
“天上。”女孩点点头,“还有我叫雨黎,不叫你,听清楚了吗?”
她的口气娇蛮又带点霸道,炫目地如夜空中转瞬即逝的启明星,又带有太阳般的热量,光是靠近就觉得刺痛,却让人想溺死在那份温暖中。
“好啊。”蔺子阳差点就打算没出息地答应了,可终究没敢开口,只滑稽地伸了伸舌头;女孩桃色的眸子淡如春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竟觉得有点退缩。
“你说天上,难不成你是神仙……?”蔺子阳默默举手。
“啊,嘛差不多吧?反正都是一个类型咯。”女孩回答。
“请上仙收了神通罢不要再叨扰小民了……”
“我可没跟你讲笑话。”雨黎皱了皱眉;原本她就不怎么明白为何贵为监察部执行官的师长极力要求从地面带回一个体征和常人别无二致的“凡人”,况且现在看来唯一具有特异性的大概也只有这家伙的脑回路而已。
蔺子阳这边却是很明显地在装疯卖傻,理由很简单,他切实觉得恐惧,这份恐惧并不只是源于对方不明朗的身份和超脱常识的发言,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女孩的出现就如同钉锲,在他精心构筑的鸡蛋壳上开了个口子,当簇拥在身边名为封闭的安定尽数褪去后,剩下的只有空壳内无止境的孤独与恐惧。
“呆子,想好了嘛?机会可只有一次,虽然我不敢担保你能受到什么待遇,但指明让你入学的可是学校最大部门的长官欸,总比窝在这种地方强啊,看看,墙都掉皮了。”
雨黎嫌弃地摸了摸墙角,立刻有一大片碳酸钙“哗啦啦——”地滑了下来,掉在地面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呛得她直咳嗽。
以她的想法对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拒绝这份提议,谁知下一秒钟自己的脸就被打肿了:
“啊,抱歉啦……但我能不能不去啊。”
“你你你你脑子有病么?”雨黎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真想扒开这家伙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明明自己都拉下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他了,可这个白痴就是不解风情,这要是在学校里传开来她这个院系第一天才的名号还往哪儿搁!
那边蔺子阳却是铁了心要拒绝,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识好歹,但另一个打心眼里早已认清的事实还是让他无时不刻地确信:
他蔺子阳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别人为他做这么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还有人指明要自己这种废物,就显得更像梦呓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了。
万一他就这么答应,万一他就此踏出与平时不同的道路,结果会怎么样呢?
大概只是中途被告知自己并不是那个要找的人,搞错了之类的话,再摔落地面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吧。
“呼……呼……你确定不去?”
“嗯。”
雨黎几乎要奔溃了,就在刚才的那段时间内她用了几乎所有方法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威逼利诱收买贿赂甚至色诱都用上了,这个家伙还是充耳不闻,执拗地像只小牛,愣在原地就是不走。
“行吧,哼……你不走我就走了啊。”雨黎没辙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这最后的欲擒故纵,谁知对方还贴心地帮她打开门说了一声“请”,气得她只想打嗝。
“你想好了啊,我可不是骗子……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谁会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啊!还有那个!我能突然出现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吧?机会可只有一次,放过了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雨黎谆谆善诱。
“我知道啊但还是很抱歉,谢谢您为我这种家伙这么费心哈。”蔺子阳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揍模样。
“呼……可以,可以,我放弃了,拜拜了您哪。”雨黎彻底绝望了,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没精神的瘦弱男孩一遇到这种事就变得这么有主见……不,是倔!还是死倔!
在又被“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的发言呛了一口口水之后,她狠狠地白了那个还在挥手的家伙一眼,砰地一声把门摔上,消失在夜色中。
蔺子阳站在阳台上,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心里有点后悔。
可一想到接下来说不定还能和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在QQ里聊上天,他又喜上眉梢。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好歹多了个异性朋友啊。
蔺子阳关上窗户,回屋缩进被窝,打起了轻鼾。
“结果你就这么放弃了?小雨……这可不行啊,我不是叮嘱过你好多遍一定要把人给我带过来吗?”
通讯器中男人失望的情绪可见一斑,正悬浮在半空的女孩却嘻嘻一笑:
“但我也不能逼迫他啊,老师,这不是您说的嘛。”
“话虽如此,可也……”
马格努斯紧蹙着双眉,不断抚摸着手中鎏金色的帽檐,带回蔺子阳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学校高层那五个人的一致命令,附带条件还加上了不能逼迫人家,至于为什么派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去执行这个任务;一方面是她确实聪明绝顶足以说服别人,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之前就误打误撞地相互认识,所谓熟人好说话,这么一来最佳人选也只有她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却失败了。
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如果能带上点现金的话说不定成功率会更高吧……”
“啊,老师——你刚是不是想自己亲自过来一趟还带着现金呐~”
女孩笑眯眯的声音从通讯器的一头响起,马格努斯怔住了,没想到这丫头竟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况且听她那话里有话的语气,难不成……
“小雨啊,你就别戏弄老师了,你是不是还有办法把对方请过来?”马格努斯苦笑着道,这个小鬼头打小就喜欢挪喻自己,有时候连他也搞不清楚对方透露给自己的信息是真是假。
“嗯,因为啊,他一定会过来我们这边的。”雨黎耸耸肩,把云翳捏成一团滑稽的猴子脸,语气轻松写意。
“为什么这么肯定?”马格努斯疑惑道。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属于‘这边’的人。”
她展开双眼,中心的星眸开始扭曲散射可怖的光辉,桃色被赤红晕染吞噬,几近撕咬之后,恶兽般的竖瞳绽放在夜色中,透露着无尽的威压与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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