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市,郊区,十八里镇,工厂仓库。
一个男孩拉着垛满了货物的叉车,在紧致的库房中熟练得左晃右晃。有个戴着红色帽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整齐码好的货山给他指引方向。
“好好好,就是那了,推进去吧。”
“嗯。”
他打好方向,把最后一板货物推进最里边,整理归位。上面的人摘下帽子扇了扇脸上的汗,才从工作服里摸出记录本,在“XX,6525kg”后面打了个勾。随后他冲男孩一招手,“走了,下班,吃饭吃饭!”
“强哥,我今天辞职还了饭卡,所以不吃食堂。”
被称为强哥的中年人愣了下,好像没反应过来这件事,随后拍了下脑门,哈哈笑起来,“我把这茬忘了……走了好,走了好,年轻人别在这里死蹲着,去外面看看比天天卖力强多了。”
“嗯。”
强哥看向门外,糟乱的厂子外腾起蒙蒙灰尘,把整个库房都抹成了泥灰色,其他车间还有没熄火的机器在不停运转着,铿铿铿铿得噪音从窗户传到别的地方。他在这个工厂待了快十年,进厂的时候还是个富有锐意的年轻人,现在已经被现实打磨得圆滑很多,像隔壁的流水线机子一样,每天上班开始转动,下班停下,期间什么都不用思考。
他站着唏嘘了好一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驻步对旁边的男孩问:“小年啊,那么久了都没问过你……能不能给强哥透个底,你今年到底多大?”
王小年直视着他的眼睛,做出简洁的回答:“二十四。”
“哈哈,你这人呐……算了算了,本来就没想着你会说实话。”强哥显然是不会相信这种鬼扯,他苦笑一声,摆摆手道:“走吧,以后找个好点的工作,等有出息了强哥我也高兴啊。”
“嗯。”
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鼻中发出,他头也不回的向前不紧不慢迈步离开,只留下强哥在身后一个人站着,渐渐消失在车间尽头。
现在正值下班时间,厂子里的人聚集在门口等着打卡,王小年则排在中间。这个男孩的年纪和周围格格不入,从外表上看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站在一群中年大叔里就更为显眼。不过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边朝外走着,一边面无表情的和路过的熟人点头示意。和他熟悉的人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漠,但今天,他板着脸的理由不只是性格使然,而是因为脑海中响起的几句话。
——任务完成,技能“基础工作一”熟练度提升57,当前等级3。
——任务完成,技能“人际交流”熟练度提升0当前等级0
——任务完成,获得成就“仓库管理员”,证书解锁中。
——任务完成,获得属性点数3,要现在使用吗?
一个同样没有感情的女声用平缓的语速播报着,听完,王小年眨了眨眼。
没了?
——没了。
这种工作只给三点说不过去吧?在路上卖三天炒河粉都能有一点,工厂里出苦力两个月就顶九天炒河粉?
——工厂苦力的薪酬普遍低于平均水平,宿主对结果有疑问可以咨询人工智能三号,投诉请拨打17411741,受理者人工智能零号。
零号不就是你吗?
——是的,如有疑问请……
王小年屏蔽掉脑中的声音,叹了口气,并没有因此产生太多的不满。这个系统问题太多,如果每次都对它生气,自己迟早要得心脏病,所以心平气和得去应对很重要,只是也会在心里想,好好的一个暑假就这样浪费掉了,早知道不如选其他的地方。
他走到停车棚里,掏出钥匙,骑出专用座驾二手的小绵人牌电动车,呜呜呜的离开工厂,来到农贸市场,挑选起晚饭需要用到的食材。对他来说,吃饭只是为了保持健康,味道这种东西并不重要,于是很快又骑着电动车载着一车篮子肉,呜呜呜的向家中驶去。
男孩骑着电瓶车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他的住所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靠着打工挣来的钱买了间房,却只有他自己在这住着。王小年为数不多的爱好里,能晒到太阳的同时拥有不被打扰的睡眠相当重要,所以他宁可多花几倍的钱也要买下位于最顶层的一整套屋子。
乘坐电梯来到九楼,王小年在脑中思考着明天上学的时候该怎么偷懒,以及“区区廉价房还能搭配电梯倒是不错”这种乱七八糟的琐事之时,几根两寸长的圆头钉子忽然带着划破空气的哨声向他飞速扎来,一个闪身躲过后,身后的墙上便出现了仨小小的窟窿,周围的腻子都被这一击震落几块,露出下面森白的石灰。
“能躲过去我这一招,你果然不是人类,对吧王小年?”
一个好听却陌生的声音在身旁不远处响起。
此刻站在他面前掐着腰,嘴角勾起坏笑的女孩看样子摸约刚成年,和王小年差不多大,她穿着暗红打底的宽大体恤和蓝色的热裤,脚踏淡粉色的运动鞋,中间一大截洁白的修长双腿暴露在了空气中。而这个穿着稍微有些随意的女孩大咧咧的堵在905室门口——那正是王小年的家。
王小年从未在附近见过她,他也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个人,但能直接报上名字来,说明对方不像他那样对敌人一无所知,最起码,这个女人是有备而来的。为了不让对方从视线中预知意图,他放下提着的方便袋,眯起闪着流光的眼睛,向前方问道:“你又是谁?”
“哼哼哼,那当然是……来消灭你的人!”
话音未落,刚刚还有一段距离的女孩已然贴近,借着冲力便是一记鞭腿对着王小年飞踢而去。原本逆着窗边的夕阳,她的面庞不大能看得清楚,现在王小年发现这个女孩长得确实不错,只是现在对人动武,脸上带了一丝厉色,好像真的要把他踢死。
对方的攻击绝对不能硬接,背后墙壁的惨状就是前车之鉴,他还没想要当场交代在这里,于是等眼中宛如慢镜头播放的一脚停在最高处的时候,身形突然矮下去半截,左手抬起来精准得抓住女孩的脚踝往上托举,然后狠狠一个巴掌拍在保持平衡的那条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又顺着使劲往下一捋,从她大腿根部糊到腿弯。
糟了,下意识就想去挠,忘了现在还是人的样子,人的肉掌中可没法伸出指甲来。
王小年这样想着,趁对方栽倒的机会迅速向后跳去,捡起地上的袋子,拐了个弯,向另一边的楼梯口逃离。他不是害怕打不过,手脚相碰的瞬间就能知道那个女孩只不过是空有蛮力的花架子,这种对手再来十个也毫无意义。但在自家门口打起来的话,万一出什么事,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
王小年跑起来的时候把方便袋顺手打了个死结,挂在楼梯口的共用晾衣架上,接着打开窗户往下看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就从九楼直接跳了下去。
“你个变态,别跑!”
耳边传来一声娇斥,但这已经和他没了什么关系。王小年躲进路边的冬青从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笨手笨脚得从窄小的窗户那爬出来,然后瞎扑腾着手脚,伴随“咚”得闷响一头栽落在地上。
这家伙,难道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菜鸟吗?在心里吐槽一句,他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得从对方面前经过,换了个地方继续看戏。
若是换做脑子管用点的,只需要一击应该就能看得出双方水平不是一个量级,交手之后自然会悻悻离开不再来找他的麻烦,但那个大脑小脑营养全供给了胸部上的女人爬起来后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仍不打算放弃,她环顾四周,试图发现王小年的踪迹,却不知道此时的王小年就算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了。
绕着单元楼跑了一圈,又上跳下窜得在楼内搜寻个遍,寻人不得的少女最终只能选择无功而返。她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亏得从九楼跳下来的时候是趴着的,有屁股作缓冲,不然肯定要摔坏了。拿出手机,她咬着牙,打开打车app,决定回去。
“该死的变态,竟,竟然敢那样做,下次被我逮到一定要把他揍到土拨鼠叫的还响。咦,好快。”
少女自言自语的时候,刚下了单的手机就震了震,一个毫无感情的女音用机械般的语气播报着:“您的订单已成功,请在司机标记的地点上车。”打开app,居然那辆车居然已经到了。
“现在路上应该很挤的吧……哼哼哼,本小姐人品果然是最高级的,这次就先放过他,反正被我知道了住在哪,只要不逃,迟早要把他收拾掉。”完全无视自己腿上还鲜红的手印,她朝着小区门口走去,敲了眼停在路边的车牌,确认过后,打开车门,坐进去。
“永昌大道金福路世纪花园小区,开快点师傅。”
“嗯。”
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隔着挡板回应着。
这辆车的司机接单速度快,开车的速度也很快,而且驾驶起来四平八稳,窗外的高楼不断倒退,其中却感觉不到什么晃动。过了一会,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
“下车拿好东西,记得给五星。”
“嗯嗯,谢谢师傅。”
女孩回头甜甜一笑,转身离开。她没看到的是,坐在前排的司机摘掉了鸭舌帽,摇下车窗,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手中还拿着一张ID卡,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她的名字和照片。
“路萌萌……吗?”
而那张脸,正是王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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