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地狱是倒着的，人间就是第十八层。
2018年8月1号，正好是建军节。
7月31号晚上接到电话，母亲住院，从父亲的语气中伊织就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情绪崩溃了整整一个晚上，想和身边的人说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在不知情的众人玩乐的时候，独自脸色苍白得在网上查遍了所有和癌症有关的网站。
第二天一早，推脱有事打车回家的时候，早饭都没吃，但是心情异常得冷静和理智。首先可以确认一点，母亲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不管是什么癌症，开销至少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家里绝对拿不出。
怎么办？
中午回到家，家里没人。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让她吃过饭之后就来医院。本来不想吃的，但考虑到可能要在医院呆很长时间，硬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就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父亲在电话里说，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不要告诉她。伊织在地铁对着玻璃门，使劲得练习微笑。
半小时之后到了医院门口，伊织抬头看着白底红字的医院招牌，发呆了好久。台风过后的天很蓝，特别干净。看着看着，伊织突然觉得好像在做梦。
使劲掐了下大腿，很疼。是真的。
病房里，父亲不断得安慰着妻子，努力维持愉快的气氛。只是伊织的母亲情绪还是很低落，为自己耽误了上班而自责。
她对伊织说“你爸妈老了，快干不动了，你要努力学习，以后得靠你自己。”伊织差点就崩不住了。借口上厕所跑出去，大哭了一场。
晚上，父亲的工作不能丢，必须去睡觉，伊织要负责陪床。母亲睡得很死，哼哼得打着呼噜——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听母亲打呼噜，以前可讨厌她打呼噜了。
这也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看着母亲。头发染过。乍一看好像还是黑的，但发根新长出来的地方，已经全白了。父母很累——这是她一直在忽略的事实。总觉得自己还小，父母还年轻。但父母早就不是那个记忆中无所不能的英雄，只是为了柴米油盐死撑的平头老百姓。
遇到病魔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被打倒在地。
后半夜，困了，眯了半个多小时，睁眼凌晨三点半，发现母亲也醒了。和母亲在一个病房里聊了一会儿，母亲让她回去睡，她不走，一步也不想离开。
第二天早上，母亲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伊织敲了一会儿，一阵洗手池的流水声后才开。
妈一定是心里难受吧。
伊织也很难受地想道。
上午，伊织陪母亲去做心电图。现代科技真是冷冰冰的，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拴在一根起伏的折线上。父亲让她偷偷去取核磁的片子。坐电梯去三楼，打印机一张一张的出片子，手抖的越来越厉害，偷偷看了几眼，比预想的糟。
中午和父亲一人买个一个煎饼果子对付对付，但都只吃了两口。
饭后，和医生聊了会诊结果，乙肝病毒导致肝脏快速衰竭，肝癌已经是晚期了。再不考虑肝移植，随时可能扩散。
伊织决定要把自己的肝切掉给母亲，希望配型成功。
说是为了对应治疗，其实是因为钱不够，从顶楼vip给转到了楼下的肝胆专科。这里的医生问什么都不理人的，在那里调戏实习妹子。诊室里，两个科室主任，四个大夫，四个实习生。伊织都快跪下了，没人搭理。
第三天了。母亲没人管，治疗也停了，空躺了一天。钾很低，人有点快昏迷。肝快衰竭，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伊织从没感觉自己这么狠毒过：老妈要是在这拖死了，这几个我都给他们送走。
以前不理解医闹的，现在觉得太正常了。
母亲好像知道自己可能得了什么重病，偷偷掉眼泪。伊织真的要心疼死了。
第四天一早，医生通知她配型失败。伊织蹲在安全通道楼梯间，抱着头蹲着，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哭过之后再去见老妈，会让老妈有负担的。
中午还没到吃饭时间，医生又找到她，说有肝源了，让她通知她父亲。一周之后手术，要赶紧凑钱——但上哪去找这么多钱啊！
伊织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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