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作的夜,本来空无一人的街道居然涌出了大量市民,他们身穿雨衣,手拿电筒,呼唤着失踪孩子的名字,他们顶着风雨,誓要翻遍这个城市的犄角旮旯,警察们苦劝无果,无奈地看着在台风之夜里丧失理智的家长和亲戚们。
虽然失踪的只有二十九人,但这二十九个家庭各自发动了所能发动的一切人力,这些关系网拥有庞大的人群基数,他们在电视机里看过那癫狂的画面之后,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一时间,与狂风骤雨共舞的不再只有寂寥的夜色,还有这群神智濒微的人们。
警察们苦不堪言,家长们的行为只会给他们的搜查工作添乱,本来在台风天就极难出警,路况和可视范围都差到了极点,街上再涌上一群鬼哭狼嚎的家长,他们的工作进度就彻底停滞了,因为这时候人群里的安全事故太多了,不得不分出大量警力维护治安。
“简直就是地狱的景象。”警长看着车窗外在风雨中嘶喊奔走的人们。
“队长,我们无法进行搜查工作,这该如何是好,根据电视里的转播图像,我们分析出的几个地方现在都围满了人。”
“我提醒过一定要严守消息吧。”
“做不到的,”警员一脸难堪,“二十七个家庭,每个家庭的关系网在这个城市里都能辐射到上百人,实不相瞒,警局里的同僚也有人在关系网的辐射中,家长们一旦开始动用社会关系,警局里什么消息都藏不住的,毕竟,我们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啊。”
“那就看着局面乱下去吗?我从警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罪犯,真是可笑,她只是稍稍地煽动了群众,就让我们死机了,太耻辱了,抬不起头啊。”他揉了揉太阳穴。
“居然选择在台风天作案,太狡猾了…”
“假如…”警长额间淌下一道汗水,“那家伙并不是直播,而是放的录像,那是不是说明,那些孩子已经…”
李君岩看着荀真,他一直盯着电视机,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觉得这是录像还是直播。”终于,他开口了。
“这应该是直播,时间太短了,她来不及做完再放录像,”李君岩回答,“你的同学们,第一个失踪的时间和最后一个失踪的时间间隔了两个半小时,路易斯·派恩从下午五点开始作案,做到这直到七点半开始播放,她是如何么短的时间内绑架接近三十人的?这只能说明是团伙作案,她有协助者。”
“意思是他们还活着,对吧。”
“对。”
荀真转过脸来,表情说不出的愧疚。
“被抓走的本来该是我一个人才对,我居然没有答应她…”
“你没有任何错。”
“我有错,我逃避了。”
“你放心,我的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位置,你的同学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他瞪大眼睛,“为什么你这个最有本事的领导不出去亲自搜查,到头来,你最大的任务还是看住我,对吧?”
李君岩沉默。
“我会比那二十九个人更加有价值吗!”荀真咆哮道。
他还是没有开口,荀真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电视里,路易斯·派恩的节目终于开始了。
“这是个最简单的游戏,每个孩子都能玩得很开心,玩到后面说不定大家会抢着参与呢,为了体现公平性,我让你们自己选出和我玩游戏的人选,那么,现在开始我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选出第一个玩家,10.9.8…”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路易斯的话,更多的人是不敢开口应答。
“3.2.1.”路易斯眯起眼睛,“既然选不出第一个人选,那么只有大家一起接受惩罚了哟。”
一道电弧亮起,伴随着路易斯狂笑的是二十九人的惨叫声。
荀真咬紧牙关,他眼睁睁地看着于他朝夕相处三年的同学们在电击之下惨叫着,路易斯·派恩欢快的笑容不断地挑起他心头的怒火。
“荀真,冷静点,你不要受她的影响,她这么做毫无疑问就是想让你失控!”李君岩发现屋子里的小物件都漂浮了起来,在空中旋转,更诡异的是他面前杯子纹丝不动,但里面的水却浮在空中,变幻成各种形状。
他闭上眼睛,悬浮的物体落下,漂浮的水泡哗啦一声洒在桌子上。
“我知道路易斯·派恩的位置了。”荀真说道。
“什么?你有何依据吗?”
“刚才她使用电击的时候,借助电弧的光亮,我看清了室内,”他像是自言自语,“是城郊旧工业区,炼钢厂房。”
李君岩身后的士兵赶紧在电脑上回放刚才的片段,在电弧的亮度最高的时候按下暂停,李君岩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环境确实是厂房的样式,四周的锅炉和吊臂也清晰可见。他对手下做了个手势,那几人点了点头冲出了别墅。
他对旧工业区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每一个厂房,每一个仓库,都留下过他往来频频的脚印,废弃的建筑群,灰尘飘散的空间,勾起回忆的机油味,无一不是他在迷茫与困惑的漫步中如常的风景。
他总认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人愤怒,不会再为任何群体感同身受,当逃避具有足够的理由,当逃避站在足够的高度之上,当逃避具有冰冷的理性作为后盾,逃避就成为了无可辩驳的真理,现在,他在努力地给自己的逃避寻找理由,寻找高度,寻找后盾。
“游戏继续哟,还是十秒,这一次能不能找出积极的玩家呢?”
路易斯的倒数再一次开始,那些已经被电得奄奄一息的人们互相搀扶着,几个身体不够硬朗的女生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
“3.2.1…看来还是没有人可以好好地陪我玩玩,那么大家就再来一次愉快的电击吧!”她掌心的电火花劈里啪啦地闪烁起来。
“我陪你玩…”
路易斯·派恩露出微笑,姚羽昕摇摇晃晃地从人群里走出来,立在她面前。
荀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
“这个游戏很简单,”她抬起手,“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只有一瞬间,电流像花朵一样炸开,交织成绚烂的,蛛网般的图案,光芒照亮了人们的面容。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美丽的花。”
“很美吗?”
“很美。”
“那么,请你收下吧。”
再一次光芒大作,姚羽昕倒在了她面前。
在一阵枪声之中,那些游荡在风雨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河边,在别墅之外,他们以人数的优势强行突破了特备营的封锁,军人们鸣枪警告却毫无效果,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平民开枪,在一阵无意义的肢体冲突之后,他们爬过封锁车辆的车顶,越过封锁线。
荀真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人们在呐喊他的名字。
“出来!叫荀真的人给我出来!”
“荀真滚出来!”
“你和变种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就你没有被抓!”
“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是同伙对吧!”
在一阵无秩序的喧哗之后,他们统一了口号,一致地喊道:
“荀真!出来!荀真!出来!”
李君岩拿出特殊频道对讲机,吼到:“你们吃干饭的吗!道路是你们这样封锁的?”
“人实在是太多!完全拦不住啊队长!”
不止这些人,警车也停在了外面,警察们拿着扩音器喊得声嘶力竭,请求人们回到家里,配合工作,但这丝毫不能阻止已经群情激愤的人们,他们将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集中到了荀真这个他们唯一知道的线索上,路易斯·派恩每一次虐待孩子,他们就会变得更加暴怒。
荀真拉开阳台的窗帘,窗外,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手拿各种照明设备,将光亮聚焦在荀真的身上,荀真不能看清楚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在光柱的照亮下纷飞的雨珠,但他能感受到他们的视线,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近别墅,踢开栅栏,越过围墙。
“李长官,请你把伊芙带走。”荀真面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一丝惊慌,只剩下心碎的淡然。
李君岩取出配枪,打开保险栓,他看向伊芙,发现她倒在了沙发上,在这种局面下,她居然睡着了,睡得无比安稳。
“让他们突破封锁线是我的失职,可你和伊芙都不能留在这里,你往侧门走,哪里还停有一辆待命的步战车,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到此为止吧,李长官,”荀真回过头,悲哀地看着他,“你们特备营是处理变种人事故的专家,但你看看这些市民,这些家长,你们能处理他们吗?他们有错吗?”
“这也不是你能处理的,赶紧走吧!”
“我要是现在走了,那就是真的再也抬不起头了,这一次我不能逃避。”
一声刺耳的巨响,阳台的落地窗被石块打碎,狂风灌进室内,荀真的头发凌乱地飞舞。
“滚出来!荀真给我滚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向阳台外,“砰,”李君岩对他的脚下开了一枪。
“你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双腿,强制将你带走。”
荀真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外走去。
砰砰砰…
连开三枪,每一颗子弹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该死!你不能这样!要是你的天赋暴露在社会的眼光之下,从今以后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
他站在他们面前,站在风雨中。
“我是荀真。”
狂躁的人群以夸张地速度安静下来,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单薄衣物站在风雨中的少年,好像他随时都会被狂风刮走似的。
“把我女儿还给我!”一个中年女人哭喊着冲向了他,“你这个该死的同伙!害得我女儿被怪物欺负!”她一巴掌扇在荀真脸上,还没等他缓过来,她就撒泼地捶打着他。
可能是看他呆站着挨打有点可怜,几个人上前去将那女人拉了回来。
“小兄弟,你不要怪叔叔阿姨们冲动,整个七班只有你没有被抓走!而且那个变种人还在电视上念了你的名字,你认识那个怪物对吧!你知道那个怪物在什么地方对吧!告诉我们她在哪里?”一个男人拎起他的领口。
“对不起,我真的不了解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本能地没有说出那个位置,因为他知道,特备营在行动,如果再加上这群失去理智的家长,那么只会让场面更乱。
“他不可能不知道!让他说!不说就打死他!”人群里有人冲动地喊道。
“揍他!这家伙还在说谎!那个怪物在电视里喊他喊得那么亲密!说没有关系鬼才信呢!打!”
“打他!让他吃点苦头!”
“你再不说,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呕…”那人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他痛苦地蹲下去。
“老李!你儿子都要被怪物电死了!你还狠不下心吗?打这么轻有什么用!”
男人被这句话一激,一脚踹了过去,荀真应声倒在地上。
“说!你他妈给我说啊!你还在包庇那个怪物吗?你就这么冷血吗?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学全部被弄死吗?”他一边吼,一边踩他。
一声枪响,那个男人吓得后退了几步,看着地上的弹孔。
“你们现在做的事,和绑架你们子女的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李君岩和其他手下走了出来,他们全部持枪瞄准,“你们现在就是比恐怖分子更加可恶的暴民!”
“你们算什么东西!政府的走狗!被抓的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说什么风凉话呢!”
“对啊!你们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干了什么好事没有?现在还要妨碍我们吗!”
“滚!”
“有种就开枪打我们啊!”
“打我们!打死我们!”
“来啊!”
各种石头,玻璃片被他们扔了过来,李君岩和部下被砸得狼狈不堪,气得对天开了几枪,但无济于事,荀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他们继续扔着东西,但全部都停在了荀真的面前。
那些人惊得全部后退,仿佛眼前的是个畸形的怪物。
“变种人!他是变种人!”
“果然是同伙!”
“杀了他!杀了这家伙!”
李君岩冲向荀真,但在离他两米远的时候,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攫住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扔进了一桶混凝土里,“荀真!清醒点!千万别做傻事!要是在这里走错一步,你就彻底完了!”
他站稳了,抬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冲刷身体。
前一年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风雨大作。
“我很清醒。”他说。
悬浮的东西全部落地,那些人又蠢蠢欲动,逐步地靠近他。
“走吧,荀真,快走吧。”李君岩感觉到,那些人,马上就要爆发了。
不要怕。
“谢谢,我不会再害怕了。”他笑。
人群冲向了他。
十秒钟过去,二十秒钟过去,三十秒钟过去。
太安静了,只听得见风声和雨声。
他抬起头,那些人都站在他的面前,所有人围着他,静立着,沉默着,仿佛,暂停的电影。
“哈~天气可真不错啊。”
荀真回头。
“你觉得呢?荀真。”伊芙伸着懒腰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不再漆黑如深渊,而是碧蓝如海。
他想起了那一天,在她意识里见到的另一个人。
“伊芙呢。”他问。
“睡着了呗,所以我醒了啊,”她走到他面前,“去吧,去找路易斯·派恩。”
“你到底是谁。”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意识。”
“为什么是我,”他盯着她,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你要选中我。”
“因为你是荀真。”
他转过身,从静默的人与人之间穿过,穿过这些神色各异的雕塑,走进癫狂无序的夜色之中。
“不要怕。”她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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