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儿和蜂窝煤铺子红红火火的开起来了，军队嘛，也有了点样子。刘强跑前跑后几天，靠着他在各商行的关系买了些好的军械和号衣，花去整整八百两银子。买来的号衣托染坊的人在后背印一个斗大的“驿”字便成了驿卒制服。
驿馆后面有一个废弃好久的马场，李凌找了些木匠围了圈篱笆，立好了些标靶，又造了旗台和讲台，便成了一个新校场。
人员方面则更是好解决。这年月破产农民多的是，竖起招兵旗便自有吃粮人。一上午的功夫，三十七个人的名额就招满了，而且个个都是有家有口年方十八九的小伙子。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小伙子们个个一脸菜色，瘦的几乎皮包骨。间或有几个壮实的，也是一脸蜡黄，身板儿就剩个背架子死撑着，一眼就能看出平日吃不饱饭。
但不管怎样，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这些人看上去还是精神了许多。驿丞刘强提溜着夹刀棍满意的看着这群新兵，在他看来这些生瓜蛋子虽瘦但身子底子都不错，见点血便可成长为合格的厮杀汉。
“新丁们听好了！我，刘强！从今天起就是管你们的驿丞，你们的头儿！台上的李县男，就是我们的东家，我们的老大！今后，跟着我们李县男好好干，少不了春衣秋粮过年钱钞。可谁若是生了偷奸耍滑的歹心，脑袋吊在旗杆上便是他的下场！”
说罢，刘强将手中的夹刀棍往地上狠狠一戳，小儿手臂般粗细的棍子竟直接被他戳入地两寸。
“晓得了！”
“明白！”
“为李老爷效死！”
……
新兵们的声音虽然不齐，但个顶个儿的高，震得边上的凤鸾耳朵嗡嗡响。站在讲台上的李凌满意的看了看台下的新兵，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吃得苦、受得罪，只要勤加操练，敌得过一般郡兵是没问题的。
不过凤鸾的注意力倒不在新兵身上，他打量了几下在人前像模像样训话的刘强，第一次感觉这个镖头还是有点儿统率才能的。其实之前面对乌族人的惊慌失措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就算是岳飞在当时指挥，也不敢说能完全不紧张。不过这军纪和军志的维持光有统帅还是不够的，合适的军纪才是立军之本。
君不见戚继光《练兵纪实》中多次强调下级要尊重上级的绝对权威么？可以说戚家军几乎全胜的战绩就是靠严厉的军纪保证的。
所以，参考了一下我dang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凤鸾也搞了个《柴县驿卒训歌》交给了李凌。李凌自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这朗朗上口的军纪歌的不凡，当即就决定叫识字的军士教给其他人唱。
不过在建军理念方面，凤鸾和李凌产生了分歧。
“我还是觉得先让新兵练立正和步伐好一些。他们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会养成自觉服从命令的习惯，并且通过长期的统一行动训练后排阵形和认号旗也会变得熟练许多。”凤鸾坚持现代训练思路，穿越文上他可没少看主角用这套练兵方式无限刷强军。
“小鸾，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咱招的都是些左右不分的庄稼汉，你让他们练什么步伐立正他们肯定难以理解。再说了，咱这是小阵形，用不着排太齐的。”李凌和声解释着。其实他这套说辞只是敷衍，在心里，他还是颇不认可凤鸾的练兵之法的。照他那样练，步子是能踩齐，队伍也能摆好，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上战场用不得的。
“也是……”
凤鸾恼的背过了身去，但李凌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这些庄稼汉，包括军事素养稍好一点的镖师，基本上都是些头脑简单的粗人。你让他们天天练一些在他们眼中看起来没用的立正和队列，他们不偷奸耍滑才怪。
再者说来，队列训练往往都是要为长枪兵方阵以及火枪方阵做准备的。现在自己这边就只有五十个兵，又没有火器，练好小范围配合的搏杀之术，似乎更好一些。
想到这儿，凤鸾又看了一眼校场中央操练的驿卒。这些驿卒在李凌的安排下分为三队，一队持短弓和腰刀负责远程打击（打些土匪残军啥的短弓也够了，而且硬弓太贵），接敌时也要上前冲杀；二队持长一些的单刀和挨牌做刀盾手，负责在冲锋时护卫袍泽以及砍杀开路；三队持一丈三尺围圆五寸的长枪，负责冲锋突破及拒马拦箭。
作战时，三队按打击距离依次排开，相互间隔两个身位。长枪兵一个劲儿往前戳，方向是侧向前，为刀盾手腾出半个身位来补刀。而弓箭手便是在后方射箭，另外在接敌时挤在刀盾手侧后方在其让出位置后向前砍杀。
另外，在统帅喊出口号时，队伍也要及时变阵。比如喊出“拒”时，长枪兵便要站齐统一架枪向前，喊出“护”时，刀盾兵便要立即持挨牌上前援护袍泽。
这阵型听起来没啥难度（至少比神阵——鸳鸯阵要简单多了），但实际演练起来却是另一回事。长枪兵有些使不稳力道让枪脱手，有些刺不准方向歪七扭八。还有些刀盾兵根本不会使挨牌，砍人时大张大合，有点儿威胁逼近根本收不回挨牌来。
最让人放心的反而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弓箭手。托边上白山野兽多的福，柴县猎户不少。这些猎户招进军来不用训练，便是顶好的弓手了。
“看看这些庄稼汉使军械的把式，没十天半个月的估计这厮杀阵形都掌握不了……罢了，等以后有了长枪步兵方阵和火枪手方阵之后，再练立正和步伐吧。”李凌心中叹息，这年代他上哪找有知识有文化的兵。
“好吧，练军的事李大哥你就做主吧。但我提出的那些打熬身体的训练方式，你可一定要教给这些驿卒。”
“这个自然。”李凌连忙应道。也不知凤鸾这小鬼哪里找来的打熬身体绝活儿，使起来效果忒好。那什么“引体向上”、“平板支撑”、“仰卧起坐”啥的他都试了一下，既锻炼身体，又不会让人肌肉太过酸痛，实在是锻体良法。
“我说凤小兄弟啊，你这脑子里的弯弯绕还真不少哩，我看你该不会是被文武曲星君附身了吧。”刘强走过来喝了口水，顺带调侃了一句。这凤鸾在练军用军上体现出的才华真可谓世所罕见，他刘强没跟错人！
“只是些小伎俩而已……”凤鸾则是叹息了一声，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校场的新兵。原本他还想凭借练队列的法子在军事上掺和一脚的，现在没他啥事了。哪个宅男没有统帅梦？哪个宅男没有热血心？可这军队在手，却不能指挥……唉～
罢了，反正现在他的酒楼和蜂窝煤铺子都红红火火，他也是个不小的老板了。听管账的娘说，现在自家煤铺每日进项是二百五十多文，而饭馆进项则是整整十五两银子（都是刨去成本后的纯利）。靠这两项收入，不仅能养军和维持日常开支，每月还能盈余二百多两银子。虽然过些日子铺子红火劲儿肯定会降一些，但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么想着，凤鸾又精神了起来，他骑着骡子出了校场，走了没几步却遇到了店中的小二。
“东家，东家，大事不好了！那陈义领着一帮人上我们饭馆儿来了！”
“什么！？”
凤鸾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滚下骡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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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糙军汉，也不知从哪儿请的厨子，做饭忒他娘的好吃。”
坐在李凌的饭馆中央，陈义一个人对着一大桌菜，慢慢吃菜饮酒。他边上围着一圈县兵，乌央乌央的足有六七十个，个个带着铁尺团牌，虽未持军械，但怎么看都是一幅要干仗的样子。吃饭的客人见了这阵势哪敢再待着，纷纷结了账就走人，跑堂的和账房哆哆嗦嗦的靠在柜台后面，若不是怕东家怪罪，早就溜号了。
他陈义在县上也有些跑江湖的兄弟，据他们讲这柴县驿改的饭馆儿每日客时时爆满，杯盘磕碰的声音从早到晚就没停过，他今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按这店的经营情况推算，这店一天的流水当不少于十两银子。哼，这么火爆的买卖，怎能让那个糙军汉独享！
这次，不让他吐血，也得剥下他一层皮来！
“哟，这不是陈县丞么？您今日到来小店照顾不周，还请您恕罪。”凤鸾满脸堆笑的走进店门，心里的mmp却早已响彻天地。
dog日的，带这么多县兵围了劳资的店，想必这王八蛋又想在自家人身上剐油水。还好留在店里的王叔江湖经验足，看陈义来者不善先让做菜的几个厨子溜走避难去了。不然这陈义直接把厨子一绑，他还能谈什么？
“原来是凤小兄弟。”陈义头都没扭一下，回了凤鸾一个后脑勺。“还请你叫出李县男来与我商议些事情。”
说来这般大事确实应该知会一下李凌，但凤鸾是知道李凌的倔牛脾气的，嚷两句说不定就要动起手来。现在敌众我寡，叫他来生事反而不美。
“这个……义父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我是他的义子，县丞有什么事和我谈是一样的。”
“你？”陈义心中好笑，终于扭转身子正对住了凤鸾。“好吧，那我就和凤小兄弟谈谈这事。这柴县驿虽是你家县男的私产，但毕竟它也有迎送天使、传递军情等重任，你们私自改为饭馆儿，怕是不合规矩啊。”
和这小娈童讲讲也无妨，反正自己一开始就是来以势压人的，商量不商量结果都一样。
我日你大爷！这柴县驿早就荒废几十年了，哪来什么公任要接？
“县丞教训的是，可这木已成舟，再改也是白损钱粮。这样吧，听闻尊兄长在本县大兴教化，耗钱粮无算，本店愿献上二成进项为县尊分忧，以偿此失职之责，不知县丞意下如何？”
这话说出，凤鸾的心都在滴血。MD，二成就是整整九十多快一百两银子啊！一百两银子扔湖里还能听点儿动静呢，丢给这咬人的野狗只会让它更壮，更难打。
呵呵，区区二成进项就想打发他？当他是叫花子呢？
“凤小兄弟此言差矣，我兄长大兴教化是为了造福县民，怎能用县民钱财？这样吧，听闻贵肆庖厨之法甚佳，不若就让县男忍痛割爱，将这法献出，待我和我家兄长编成书册后传给县民，造福全县，岂不是一件妙事？”
妙你妹！
凤鸾心中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本来他还想着要出让多少利润才能暂时安住这豺狼之心，可哪成想这狗比张口就要菜方子。造福县民？是造福你们陈家人的钱包才对吧！
可看看这围满驿馆的几十号县兵，再想想自己这边连枪都还没怎么拿稳的庄稼汉……这口气，看来……
“这……这事太大，还是等些时候县男身子好——”
“原来是陈县丞上门，有失远迎啊！”迈步踏入的李凌打断了凤鸾的话。他身后跟着那个给凤鸾报信的人，想来是那人连李凌一起通知了。
完犊子，当时怎么就没想想让那报信的人先别告诉李凌呢！
凤鸾紧张的看着一脸阴沉的李凌，默默吞了口口水。
“哦？既然李县男身体无恙，那我有话就直说了。贵食肆庖厨之法甚佳，我欲将其汇编成册发予县民造福本县，还望县男襄助啊。”陈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的破落军汉。皇室子孙算什么，在他陈家人面前，照样要低头！
“陈县丞有些欺人太甚了吧！”果然，不出凤鸾所料。性格刚直的李凌一听这陈义无耻之语立马就爆发了。他就算再傻，也不会蠢到相信者陈义收菜方子是为了造福县民。
“这菜方子是我饭馆的立店之本，如何能——”
“乓——！”一声巨响，打断了李凌的话。
只见一个县兵用手中的铁尺狠狠砸向一张饭桌，登时便将饭桌砸的四分五裂。
而边上那些县兵也纷纷抽出了铁尺，架起了团牌，一幅要见仗的样子。
李凌久于行伍，哪里能嗅不出空气中的杀气。但他认为他毕竟是个县男，此时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料想陈义再胆大应该也不会向自己下手。于是他定了定神，准备再据理力争。
“陈县丞莫要以势——”
可还没等他说完，边上的凤鸾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把他死命往后院拖。虽然以他的力气要挣脱凤鸾很容易，但他还是乖乖跟着凤鸾进了后院。
而陈义见这一幕则是轻蔑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坐在这驿馆等这二人回来。
“小鸾，你干什么啊，没看着我要和那陈县丞据理力争么？”
“据理力争？我的大县男啊，还看不出来么？”凤鸾一指里屋。“那狗县丞，人家根本就不是来和我们商量的，人家是直接要强抢我们的方子啊！”
“我就不信他敢！我李凌再怎么说也是柴县县男，许室子孙，他陈家就是再跋扈，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分量！”李凌这话说的硬气。
李凌啊李凌，现在还在说这种话么？
“……呵呵……”
“凤鸾你……”李凌见凤鸾一脸轻蔑的笑，满心不悦。
“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是县男，所以他才会站在堂中和你说几句话。还有……”凤鸾边说边走，一直走到李凌身前才停下。
“你那所谓的许室子孙的身份，屁都不是！”
“你——！”
“啪——！”气急的李凌一掌狠狠扇在了凤鸾的小脸上。凤鸾没有躲闪，挨了这一掌，眼睛还是定定的看着李凌。
他知道，这事实要让李凌这个皇室子孙从内心真正接受，不太容易。但正因如此，他才要以这样一种完全撕碎他尊严的方式告诉他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他这个许室子孙，在人家眼里，就是一条狗。
“清醒了吗？清醒了的话，赶紧随我进去，答应了陈义的要求。”凤鸾没有再看呆楞在原地的李凌，转身走向里屋。
他相信，那个刚毅坚强的男人、他那脑子虽慢但绝不愚蠢的大哥，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
虽然很不甘，虽然很痛苦，但……但这就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对不起。”
清风夹着淡淡的声音从凤鸾身边拂过，下一秒，那个挺立的身影，又站在了凤鸾身前。李凌拉起凤鸾的手，轻轻摸了摸凤鸾被打得有些肿的脸。
“痛死了……”凤鸾低低道。
李凌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他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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