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妹妹啊。”
“嗯？”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哦，这些啊……”
换上外出用的朴素连衣裙的艾茨洁菈现在正在村长家的会客厅中忙着摆放一些奇怪的物件，像是一种三角形的窄口玻璃瓶，里面盛有一些银黑色液体。还有一堆从铁匠铺淘来的边角料，零零散散地堆在桌上。现在她正在把从村长家就地借来的不用的小坩埚架在屋子中央的火炕上加热，里面盛满的水已经渐渐地有沸腾的迹象。
“这些是一会儿做演示时要用的道具。”
“道具？可…可是……”
“哎呀，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了。”
一刻钟后，凯特丽丝小姐和几个随从带着装有那把细剑的箱子来到了村长家，从时机上来看，她应该是刚得到这个消息就立刻鼓足干劲赶来的。
“不好意思来晚了，那位大师在哪儿，请让在下见见他。”
看着凯特丽丝兴奋地抓着萨沙的手，向他追问着那位“大师”的下落，艾茨洁菈站在会客厅中醒目的位置轻咳了两声。
“嗯？”
凯特丽丝的目光被这细如雀鸣的两声吸引，当她的目光注意到那位穿着下摆已经拖地的白色长袍的女孩时。不禁被她的可爱所吸引，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为了能和这位身高没有突破150兹梅的瓷娃娃一般的萝莉对视，她甚至弯下了腰，笑容和蔼地说出刺激着艾茨洁菈的自尊心的问候。
“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艾茨洁菈家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都当场“石化”，因为上一个这么说的人……
“啊，那…那个，是…是我妹妹啦。”
看见自己的妹妹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同时还偷偷瞄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短柄战斧，妮露凡娜急忙上来救场，挡在两人之间，避免了一场悲剧。
尽管自己妹妹的短柄斧没有开刃，而且斧面采用了中空处理，看起来就好像用铁条弯成的玩具一般，但实际上却是能硬生生把一根铁棒打成L型的存在，就算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打得人鼻青脸肿还是可以的。最关键的是，妮露凡娜希望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艾茨洁菈侧过脸，发出了一声旁人难以察觉但的确满含不满的“啧”，然后将斧子收回长袍中。
眼角余光发现这一切，妮露凡娜这才让出足以让两人面对面的空间，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向完全不知自己刚刚才逃过一劫的吟游诗人介绍：
“这位是家妹，排行老么的艾茨洁菈·安。顺带一提，之前见过的那位是二妹希洛瓦德·安。”
“这还真是有缘，在下居然有幸在短短两天之内一次认识你们姐妹三个。感觉就好像是众神在指引着我与你们相遇一般。”
“啊哈哈，是…是吗？”
当然，这里凯特丽丝只是在调侃而已。数年之后，当她回忆起这段经历时，只能感叹，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没想到自己后来居然真的成了她们姐妹三个成长历程中一块重要的基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那么言归正传，那位铸剑师在哪里？”
“呃……关于这个，其实……”
“就是我啦。那把剑是我的作品。”
凯特丽丝的目光随后转移到那位小个子的瓷娃娃般的少女身上，试图在这位毛遂自荐的少女身上找出一项与自己所熟识的铸剑师有所类似的地方，但最后她放弃了。
“你…你说…你就是那把神奇的剑的制作者。”
“是我哦。”
凯特丽丝的眼睛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经过一阵沉思，渐渐蒙上一层冷酷。
“这算什么？你们莫非是打算愚弄在下吗？难道你们真的觉得……”
“好的。那么，虽然与预定的计划不同，但现在就请允许我开始演示吧。”
艾茨洁菈波澜不惊地开始了所谓的演示，如此大胆地自说自话，使正打算发作的凯特丽丝也停了下来，间接阻止了一场麻烦的纠纷。
“凯特丽丝小姐，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凯特丽丝狐疑的望向古怪的小女孩那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小手递过来的玻璃瓶中的东西，里面的液体散发着银黑色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极为浓稠。
“这…这不是水银吗？”
水银，一种在艾黎木大陆上比较罕见，但是价值甚至还不如铁锭的特殊金属。因为水银在一般状况下为液态，所以无法用水银打造任何东西。目前为止，水银的主要用途，是作为填充材料灌装在密闭容器中作为装饰或是在大型船舶空载时作为调整船只重心的载重物，是被划归为“珍惜的废物”的一种材料。
“虽说最初听到水银的名号时，我还以为会是类似于汞的物质，不过事实证明这东西和汞完全不一样。”
“龚？”
“啊……这个先放在一边不去管它。这种水银不仅没有毒性、不会在常温下动不动就蒸发，而且利用它还可以做到一件很神奇的事。”
这样说着，少女将水银倒进早已沸腾多时的水中，一时之间，原本因为沸腾而躁动不已的水面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
看到这神奇的现象，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这…但这和那把剑的铸造有什么关系吗？”
“好戏接下来才要开始上演呢。”
艾茨洁菈从桌上抓起两块块金属板件的边角料——两片只有纸片厚度的铁片。然后像一位召开成果展示会的博士一样展示给自己的父亲、姐姐和凯特丽丝小姐看。
“显然，这世上所有铁片的属性是基本相同的，包括密度和硬度。”
场下众人都沉默不语，静静看着少女，少女演示的内容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知识范围了。
“弥渡？音渡？她到底是哪学来的这些词汇？”
妮露凡娜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
“也许，在她五岁的时候放任她旁观我铸剑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是啊，不过艾姬也确实是天赋异禀呢。”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耳语被台上的艾茨洁菈听到，她停下了动作，轻轻咳嗽了两声，就像一位上课时看到课堂上有学生开小差的教师。虽然又是细如雀鸣的两声，不过两人都自觉地停下耳语，专注于她的演示。
接着，艾茨洁菈等到水再次煮开，用长嘴铁钳将左手拿着的铁片放到水中，由于铁片的密度比水大，比水银小，所以它就浮在了那一团沉底的水银上。
“接下来只要等水烧干就可以了。”
“那要等到……嗯？”
妮露凡娜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不知为何，当铁片放进水中后，原本只是正常沸腾状态的水面又突然更加强势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下痛苦挣扎一般，总量庞大的水蒸气以近乎“汽流”的气势向房间高处散去，与此同时，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才过了一会儿，水面已经低于铁片所在的高度了，翻腾的像活泼调皮的精灵的水面又重新沉静下来，刚才的翻腾不休仿佛是假的一般。
艾茨洁菈重新用钳子取出铁片，将它展示在众人面前，铁片原本面向水面的一侧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朝向水银的一侧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场下的人们的表情，艾茨洁菈露出了小小的自满的笑容。
“这种神奇的现象我也是意外发现的，但是却出乎意料地有用。”
“有用？此话怎讲？看上去只是染了个色罢了。”
“只是染了个色？凯特丽丝小姐，既然您这么认为，那可以请您让您的手下用真正千锤百炼制作出来的过硬的武器攻击这块铁片试试吗？”
听到这个请求，妮露凡娜和萨沙大眼瞪小眼，他们也不知道这个12岁的鬼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点子。
一般来说，合格的武器至少要经过几十道工序的制造过程才能成型，有些武器基于特殊的外形或用途，还要进行特殊的步骤，只有经过这一系列繁杂的工序才能打造出合格的武器。士兵们也只有拿着千锤百炼制成的武器，在战场上才能无往不利。当然了，以这些武器的重量和锋利程度，一块薄薄的铁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其相提并论。
至少常识上是如此。
但是，当健壮男人挥舞那足以击穿锁子甲的长柄斧，砍向那和纸片相比都厚不到哪去的铁片时。伴随着众人讶异的目光，随着清脆的响声，巨斧居然被铁片弹开了……
“什…等，等一下，我再来一下。”
男人显然有些脑袋发昏，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点。
艾茨洁菈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翘着二郎腿，看也不看铁片一眼，一边喝着事先倒好的温开水，一边向男人摆手：
“请随意。”
第二次攻击时，男人并没有放水，他将长柄斧高举过脑袋，全身肌肉微微胀起，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力量。
眨眼间，快到几乎看不见的斧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铁片，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屋子里的东西仿佛都被震动了一般，就连在座的各位也下意识的往椅子的扶手上用力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待众人缓过神来，一起看向充当实验台的桌子时，他们看到长柄斧巨大的力量将粗糙厚实的原木桌子的一个桌角硬是砸断，其威力可见一斑。
当然，事后村长从建造中的孤儿院归来后，见到这一片狼藉时，发出了响彻全村的惨叫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居然……”
然而，仿佛是在嘲笑这一切一般，那片铁片依旧完好无损的栖身于木屑与碎木块之中，唯一的改变也不过是微微地从中间弯曲了一点。但是仔细查看健壮男人手中的斧子，锋利的斧刃甚至已经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缺口，这道缺口也在众人心中割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何…何等可怕的坚固程度。”
一片沉默中，凯特丽丝开口，以惊叹的方式感慨道：
“此等技术将会完全颠覆现有的冶炼体系。”
这样的评价一点都不夸张，但是，艾茨洁菈却赶紧给她泼了盆冷水。
“然而，这种被我成为‘元素置换’的现象却并不全是好处。首先，元素置换只能影响目标物品的表面。其次，这种目标物体必须是硬度在铜之上的金属元素，否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最后，完成置换的材料的密度会显著提高，换句话说就是置换后的材料会明显地变得更重。”
“感觉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不是什么大问题？”
艾茨洁菈以仿佛听到了一加一等于三的态度，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妮露凡娜，丝毫不顾忌对方是比自己大四岁的姐姐。
“只能改变表面的材质意味着在漫长的使用过程中，它的表面会由于磨损、氧化…呃生锈等种种不可控的因素导致这薄薄的一层消失，这样一来它就会立刻变回原来的材料。只能置换铜以上的金属元素意味着某些重要的部分，比如连接板甲的皮革之类的无法用这个方法处理，也就是说该是弱项的还是弱项。最后，明显变重这一点也导致这种技术完全不适合用来处理防具。”
“那也就是说……”
“嗯，这项技术还是更适合制造器具。比如武器、工具。”
“但，但是变重的话，武器也会受到影响啊。就比如说那把细剑……。”
“哦，为了尽可能获得足够硬度的剑身，我用了层铸法。”
“呃嗯，抱歉。什么法？”
“层铸法，利用很薄的铁片进行置换，然后将这片铁片烧软后再加工成需要的形状，一层包裹一层最终制成成品。”
众人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呢喃声。
“也难怪这把剑重成这样。”
“还有就是，为了补偿这把剑的重量，我在层铸的过程中，在剑身中构建了奇术回路，只要在手握住剑柄的时候注入奇力，就可以触发环绕剑身的奇术光环，然后就能够很轻松地将整把剑举起来。”
一边这样解释着，艾茨洁菈一边走到木箱旁。把手伸向剑柄。
就在下一瞬间，房间内几位成员：妮露凡娜、凯特丽丝和萨沙，这几位【奇力持有者】明显感到了一丝异样，但各自的表现又有些区别，凯特丽丝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毫无反应；妮露凡娜则是感到像是身体深处有什么类似于羽毛东西在挠自己的心脏一般的不适；萨沙则是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像是在脑海中追寻什么。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属于12岁的年轻少女的稚嫩纤细的手，轻松地将这把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抬得动的细剑拿了起来，并很流畅地挥舞了起来，就像是在挥舞一片树叶一般。
一段不算太糟糕的剑舞之后，艾茨洁菈把剑放回箱子里，然后向众人的方向鞠了一躬，表示表演结束。在众人内涵不同的鼓掌声中，她走到了凯特丽丝的面前。
“真是精彩的演示，但是有一点在下实在是不懂。”
“为什么我要把这项技术透露给你们。”
“嗯，在下果然还是想不明白。阁下这样做有何意义呢？阁下和在下又不是熟人，彼此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交流。”
“那么，凯特丽丝小姐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艾茨洁菈小姐想必是有求于在下吧。”
艾茨洁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趁火打劫的商人在和焦急的顾客抬价时的表情。面对着比自己高出近两个头的凯特丽丝，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但是在气势上却完全不输给对方。
“这种名叫‘水银剑’的武器的铸造方法，我希望可以通过凯特丽丝小姐的人脉关系得到专利权。”
“专利权？”
“是的，说白了，所谓的‘专利权’就是一份契约。铸造、购买和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必须遵守这份契约，保证不把这种武器的生产方式透露出去，或者是通过某种手段逆向铸造过程以得到铸造方法。”
“那样的话不就没有竞争对手了吗？这样的契约想要让他人接受非常的困难啊。而且，也没有办法保证不会有人违背契约。”
“没关系，水银剑的优秀性能和复杂的生产工艺就是筹码，这足以让对方屈服。而契约的信誉，这就要看凯特丽丝小姐的能力了。”
“哼嗯，我的能力？”
“对，我希望凯特丽丝小姐能够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促使圣城的几个大势力家族和工会将他们的徽章刻在契约上，这样一来，契约就拥有约束力了。”
“他们凭什么帮助我们？”
“用水银剑的成品和利润的分成作为筹码。”
“嗯。看不出来阁下不仅是一个相当有头脑的人，在商界也有着如此可怕的门道。在下之前完全被你的可爱外表骗到了。”
听到“可爱”二字，艾茨洁菈不满地啧了啧嘴。
凯特丽丝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的态度和面前这位拥有着可怕的知识和套路的少女交谈，不知不觉中她居然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位同龄的商界精英在交谈了。
（这个女孩，或许比她的两个姐姐还要成熟，世故。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么可怕的怪物，拥有着令人感到胆寒的可怕头脑的怪物。）
“那么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我想知道，阁下凭什么相信在下会帮助您呢？”
艾茨洁菈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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