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口气,舒子服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打算开口问些关于他们全家被灭门的事,在初时的震撼愤怒过去后,这桩灭门血案就显得颇为怪异!
父亲近年来也开始让他陪同着接触庄裡的一些生意,因此他对于家裡的营生也有个初步的了解,至少他们家虽堪称富有但绝不至于到招祸的程度,加上父亲在生意上也从不做绝,若说是仇家买凶杀人之事更是无从想起,而那晚黑衣人却要他说出『宝物』的下落……
舒子服心裡正琢磨着要怎麽开口,练无双却像是突然被雷噼中似的,脸色倏地一变,并警戒的侧头朝林间某处看去,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虽还是微微的勾着,但配上此时眼裡的冰冷戒备,原本还透着暖意的笑却变成让人战慄的冷笑。
下一刻练无双回头,一手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伸,不由分说地就摀着舒子服的嘴将他用力的往洞裡拖去。
舒子服初时因惊吓而挣动着,但在挣动间不意觑见了这似乎没个正型的傢伙脸上居然出现了少见的紧张厉色,心知他必定察觉了什麼便停止了挣扎,顺着他的拉扯往洞内深处躲去。
练无双将人给半塞半推的压进了洞内深处山壁上一处极不显眼的裂缝中,那是在前几年一次大地震后出现的,裂缝很深开口处却相当隐蔽加上原本洞内石壁上一些天然凹凸以及其他深浅裂隙遮掩除非对洞穴无比熟悉否则几乎找不着。
裂缝开口初时仅容一个瘦削的成人贴地缩胸匍匐而过,稍有点肉的还不行,但一旦深入了些,这裂缝越来越宽敞甚至形成了个可容人直立行走的通道,然而通道深幽无比,更像是个深不见底大张着嘴的怪物!
等人藏好,练无双脸色一整,大尾巴狼似的转身一派云淡风轻的走出洞,而才甫一出洞一个身材略瘦削长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下人的服饰双手捧着一大托盘从林中快步走来,托盘上面摆满了吃食也有汤水,但来人走的虽急却甚稳盘上的汁水竟丝毫未洒,且脚下落地无声,可见轻功底子相当不错!
练无双挑了块大石坐下,默不作声的瞧着男子毕恭毕敬的将那大食盘放置在自己面前,嘴角那儿像是固定镶在那儿的浅浅笑意此时却泛着冷,随意的扫了眼面前的食物后,红瞳转向了正卑微地缩肩站在一旁的男子,「新来的?」
中年男子几不可见的瑟缩了下,默然地点了点头,一手从胸前衣襟内摸出了贴身藏着的一个玄黑信籤递上,墨黑的信封打开,内裡的籤纸上有着一个黑红交错的狰狞鬼面,一旁则是蝇头小楷密密的写满了整页纸,鬼面头顶两隻尖锐的角,头脸具是墨黑但眼睛却是鲜红的颜色,嘴中尖锐獠牙凶恶的戳出嘴角外,端的是个书中描绘的夜叉模样。
练无双冷笑了声伸手接过了那信籤,红瞳却仍锁着那快被他看出冷汗来的男子,一会儿练无双才淡淡地笑道:「是办事不力还是被人陷害?呵,总之瞧你的身手,该是遭了罪才被贬过来的吧!这才刚服了哑药?喉咙像是火烧般的疼吧!知道这儿的规矩吗?」
男子惶恐的摇了摇头,嘴裡急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了沙哑的呼喝声,竟真的是个哑的!
练无双无视于男子慌乱急速的手势,目光从男子脸上调开,转而半垂着眸盯着信封上的鬼面,手指随着鬼面的轮廓轻轻地描绘着,彷彿这丑陋的鬼面上突然长了朵花儿似的心无旁鹜,良久练无双才轻轻地笑了声懒洋洋地勾起了食盘中的酒壶仰头喝了口后笑道:「我这儿其实也没太多的规矩,不过就一样……那就是没我或阁主的命令不可越界石一步!」
练无双的语气就像是在与人谈天说地般的轻鬆和缓,但一瞬间,原本还懒洋洋靠坐在石上的人儿竟如鬼魅般倏地逼近站在几步之外的男子面前!
这中年男子果然是杀手组织-幽冥阁裡的中阶鬼差,只因任务中脱逃了一个旁观者而被罚为哑奴,今儿个刚处了刑。这哑药直接喷在嗓子眼儿上一股子钻心的烧灼立时就夺了人声,而后喉间那把火像是怎都不散似的越烧越疼,疼得他一身的冷汗彷彿就没乾过,可其他的哑奴丝毫不理会他的痛楚只是不由分说地交给他这食盘命他往这儿送,然而一直到这会儿见到了练无双那双红瞳以及那信籤上的鬼纹才知道这是被人给下了死绊子了!
幽冥阁不做任何其他营生单只以杀人为业,阁裡除了至高的阁主以下便是恶鬼道的夜叉、罗刹、喜丧三鬼众,再来便是维持阁内营运的黑白无常鬼以及执掌罪罚的判官,再往下便是无数上中下三品鬼差,多年来培养了无数杀手,江湖上不论正邪两道凡是接到幽冥阁鬼帖的便可直接办丧事了,就算请了一军队来保护也躲不过来自幽冥的催命。
而这样一个无视黑白两道单以钱说话的杀手组织之所以能长久立足于江湖靠的当然不是任何一方的庇护,而是单纯的实力!在这幽冥鬼道中唯一的活路便是杀了任何可能威胁你的人,杀不了也很简单,就是成为地狱的冤魂看着别人踩着自己的位置享乐罢了!如此争斗中所培育出来的杀手即使只是个下品鬼差,在江湖上也是个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主儿,更何况是那极端神秘的阁主以及没几个活人见过的三鬼众!
此时这男子知道自己被设计闯入了三鬼众中夜叉的地盘,三鬼众的恐怖身为幽冥阁中一员他如何不知,而眼前这俊美青年一双如血红瞳估计就是那嗜血的夜叉了,虽然这美青年一副懒洋洋没个正形儿似的坐在石上,但他心下可清楚的很,一旦这夜叉开始动作自己恐怕当下就会没命,要逃命只能趁现在这恶鬼还赖在石上的时候!
他不着痕迹地轻巧退开了几步,身为中阶鬼差他曾暗杀过数名江湖名人,对自己的这身轻身功夫倒是有几分自信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夜叉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他仅仅只是眼前一花,不!他甚至有种这恶鬼是原地消失的错觉,竟连一眼都没瞧清就被人给逼近了身前!
他全身哆嗦着活像个受惊的孩童般愣愣地瞪着眼前这双染上了清冷笑意的红瞳,惊恐地感觉自己牙关被撬开,带着浓醇酒香的液体被灌进嘴裡瞬间炸出了难以忍受的剧疼!
可他还来不及哀号呢,一股子排山倒海似的巨力凶勐地撞上他胸口,当下他就像是离了弦的箭一般地倒飞了出去,直到背上狠狠地撞上了颗粗壮的老树根才停下滚趴在地上剧烈的呛咳了起来。
他喉咙上被哑药烧灼的伤口碰上了烈酒后的剧疼让他眼前几乎一黑,可练无双击在胸前那一掌又让肺部气息翻涌不住的剧咳,呛咳出来的酒水喉间的鲜血给染成鲜艳的颜色在胸前衣襟开出瑰丽的血花。
「呵,这酒呢是祝贺你成为这一区的新成员,不过看来你是不大喜欢的!」,练无双像是足不点地似的飞掠了过来,笑笑地站在一旁看着男子咳出了一口口溷杂着鲜血的酒水,「这一掌呢是惩罚你擅自闯入我的地盘的……还有……」,说着他一脚踩上男子的上臂,一个施力,瞬间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喀啦』脆响伴随着男子近乎无声的沙哑惨嚎传遍了整个树林!
练无双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微微抬起脸朝着林间笑道:「这一脚是罚你这蠢货竟然将我扯进你们无聊的小争斗裡!……呐,都还躲着做什么呢!我都如你们的愿出手了,还不出来吗?等我一个个把你们拎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唷!」
不一会儿,原本只有风摇树影和哀号声的树林中竟悄无声息出现了两个全身哆嗦穿着同样服饰的年轻男子,两人噗通一声齐齐跪下打着求饶的手势并开始朝着练无双磕起头来。
练无双不咸不淡地瞥了地上跪着的两人一眼,接着摇了摇头叹道:「我可是给了你机会的!」,语毕人如鬼魅般一闪,下一瞬竟出现在林间某棵树的枝枒间,血红的眼睛弯出了淡淡的笑弧对上另一双正惊恐大睁的眼睛笑道:「可惜你看来并不领情!」
接着一个同样穿着哑奴服饰的清秀男子惨嚎着从树间跌落,他两条胳膊已然不在了,血像是廉价的染料似的泼洒,这人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晕了过去,林间一下子又再度恢復了宁静,只剩清爽的秋风穿越过树林间引来的枝叶微微的摇曳摩擦声,然而两条了无生机的断臂同样的从树上滚落坠在地上滚了两滚衬着地上的血迹却为这恐怖的宁静更添一分悚然。
而练无双像是无感似的依旧浅浅的笑着,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人以及另外两个头都磕出血迹来的男子,淡淡地说着:「这儿是幽冥阁黄泉谷,本来就是个打打杀杀的地儿,你们想杀谁,想斗倒谁也都于我无关,但把这借刀杀人的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可就不该了!」,说着练无双晃了晃手中那封画着鬼面的信,「我可是夜叉,想让我替你们杀人可得找阁主拿这封阎王令来!有这阎王令,你想要谁三更死我绝不留人到五更,可要是没有阎王令嘛……我劝你们这与鬼谋命的事还是少做,说不得连自己个儿都给赔进去了事还不一定成呢!」
此言一出地上跪着那两人头磕的更急了,额上磕出的血流了满脸滴答的往下掉却谁也不敢停,最终在两人以为会就这么磕死在这儿时练无双终于冷冷的哼了一声:「滚!」,跪着的两人才喜出望外的将地上的人扛着匆忙地离开了。
练无双在所有人离去了后仍是杵在原地,任舒爽的秋风拂面冲淡林间以及自身上的血味,良久,练无双原本轻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出来吧!现在没别人了,这一闹倒好,这一阵子也不会有人敢闯进来了。」
长相清秀的少年闻言从练无双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后探了个头,脸上苍白无血色正是之前被练无双给塞到石穴裂隙中的舒子服。
舒子服眼儿从地上那一摊摊憷目惊心的血迹到一旁惊悚的两条断臂再到练无双脸上那满不在乎浅笑扫了圈,最后沉吟了下说道:「你其实是想救那个端食物来的人吧!」
练无双诧异地挑了挑眉回问着:「喔?何以见得?我只是今日刚接了个大任务所以有点懒,提不起劲儿来做那多馀的活罢了!」练无双再次摇了摇手中的阎王令。
「那人被下的哑药明显是腐蚀型的,若是不清洗掉剩馀的药剂时间长了不但喉咙内部会溃烂甚至随着吞嚥而落入肚腹的残药会腐蚀整个内脏,到时候死的会极痛苦!」,舒子服一脸平静的说着,再度扫了眼那地上斑驳的血迹皱了皱眉,但仍摀着伤处缓缓走出树后,吃力地蹲在地上打量着地上那滩被中年男子呛咳而出溷着血色的酒水,末了还拿着枯枝戳弄着,一会儿将那冒着细细泡儿的枯枝指着练无双道:「瞧,这人吐出来的酒裡都还有着腐蚀性呢!所以你强灌他酒,却在他吞嚥之前又打出一掌逼他吐出,目的就是要他涮涮喉裡残馀的药剂吧!」,说着他又瞥了眼地上其馀的鲜红,叹了口气续道:「至于剩下那三个,估计你本来也就想给个教训,毕竟他们借刀杀人借到你头上来了,得让他们绝了侥倖的心省的一而再再而三,而其中一个还不知好歹,你就乾脆下了点重手,所以……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练无双原本只是一脸兴味地静静听完了舒子服小老头儿似的分析,可听到末了他那双红瞳裡却像是淬了光似地讶异地望着这个他本来只当是个无聊生活中小娱乐的少年,最后他抚着额低低的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迴盪在静谧的林间竟有几分凄凉之感!
「想不到我这点儿无聊的小心思竟被你这个可算是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给看的透彻!」,练无双再度抬眼望向了这个即使看过他满手鲜血却似乎并不怕他的少年,「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吗?做我们这行的被人看个透可不是个好事!」
「你刚自己不也说了,要让你杀人得有那个阎王令!你其实……」,舒子服话到一半却皱了皱眉晃了两晃,摀着伤处气息有些喘。他这伤不过刚能勉强能下床,此时却因为自己的好奇强行追至林中,还站着躲了这么些时候,此时早已站都站不住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衣服底下裹伤布条的湿濡,估计伤口已裂。
舒子服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又一波的晕眩,正打算再度开口续完之前未竟之语却忽觉腰间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被人像个麻袋般拎了起来!
「你!你……」
「行了,别你你我我的,我一没嫌你重,二没嫌你臭,你嚷嚷个什么劲儿!」,练无双运起轻功,眨眼间便回到了山穴,将人扔回那破褥子上,颇为熟练的将那染血的布条拆下、上药、缠上乾净的新布,动作俐落一气呵成,接着拉过毯子将人盖好,无赖的笑道:「我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来研究剖析我的,我可还寄望老天爷给赏那二层塔呢!话说七层缩水变两层已经够委屈的了,你这小崽子要再出些什么事,让我这些日子的辛苦全打了水漂连个两层塔都捞不到,我可就……就、就让你在这儿当苦力给我亲自盖一座八层的塔!」
「……你到底是有多想住在塔里?」舒子服无奈……
练无双本意是想说些个杀人灭口之类的狠话吓唬吓唬人,但话到口边却想起这少年似乎根本不怕自己,就连亲眼目睹那些个经由他手所绽放的血腥也面不改色,故而到口的狠话又缩了回去转了转,结果就转成了这不三不四的恐吓,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丢脸,被舒子服这样一堵竟罕见的连厚实的脸皮也染上了薄薄一层赧色。
「我……我他娘的就喜欢住那仙气飘缈的塔裡,怎么,不行吗!老子要是多救几个人说不准以后就可以住那塔裡,还有人早晚三炷香的拜!」
「……」……这塔莫不是灵骨塔吧……
不知为何,舒子服此时脑中闪过的是以前在庄裡祭拜时供奉在祠堂塔楼前那眼儿上贴了红樱桃的神猪……
噗哧!……在对上练无双那像樱桃般红艳的眼珠子后,舒子服最终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练无双被这一笑连耳朵尖儿都红了,觉得自己说啥都不对,最后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总、总之我去给你再找些草药,你赶紧的把伤给养好了,然后滚回外面的世界,该干啥就干啥去,省的在这儿鸠佔鹊巢的搞得我都睡不好!」
「谢谢!」,舒子服半眯着眼打从心眼儿裡真心的道着谢,不论这练无双是怎样的杀人恶鬼,他对自己是很不错的!而且,说实话,这个老想成仙住佛塔的练无双和这杀人恶鬼的夜叉形象真是有那么些……不,该说是从本质上的天差地远的不同!
不知道这蠢货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给把自己给搞成个杀人恶鬼的!
「不过……不过我暂时不会走的……要留下……」,舒子服刚刚一下子超过限度地活动让他现在有点筋疲力尽的感觉,这一躺下眼皮子就更沉了,试了几下也只是强撑起一条缝儿,最终他模模糊糊地撂下这一句便沉沉睡去,剩下怀练无双一人呆呆地愣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自己该找点治听力的药,闷闷地出洞去祸害树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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