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小狗子再次来我这里是因为手臂骨折了。
“那么不小心。”我责怪的说，顺手给了他一颗糖。
“不吃……糖是小孩子吃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头扭向一边。
“王国规定十四岁以下皆为未成年人，你才六岁，装什么大人。”收拾好手术用具，我撇撇嘴。
“真的不吃?”我笑着把糖放进了嘴边。
他怨念的看着我，像被敌人俘虏了但是却不得不招的自由战士，低声说了句:“哼，这是你逼我的，不是我自己要吃的。”
我说，是是是，大少爷快吃吧。
我问:“这次怎么回事，是村口那群小子干的吗?”
“不是，是帮老妈采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小狗子家是村子里唯一一家种果树的，刚才他的母亲——那位鼻毛外出的女性哭着过来，似乎在她眼里小狗子得了不治之症。
我想起了那把还留在我这里的“圣剑”。
“等我一下，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我拿着“圣剑”，在小狗子面前晃了晃。
他问，这是什么。
我说，圣剑啊，这是你的。
小狗子带着明显的失望，他吸吸鼻子。
“多幼稚啊，医生大叔，这只是把木头剑而已。”
“这是圣剑，是能打败魔王的勇者之剑。”我指着上面画好的纹路，“看，这个能封印魔王的哦。”
小狗子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低声说:
“勇者死了。”
我愣了，无声的叹了口气，悄悄的放下那节木头。
“医生大叔，人要成熟点，就像我。”小狗子用唯一的那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的样子。
成熟?谁跟你说的?我感觉很好笑。
村口的王大爷，他说与其做勇者这种不切实际的活，还不如趁着年轻以后多找几个媳妇。
小狗子认真的说。
你看王大爷有老奶奶陪吗?就因为他那么想，所以孤独了一辈子。
我无奈的摸摸小狗子的脑袋。
“你还不到成熟的年龄。”
九
卢瑟跟我说，上次他的村子里来了几个男女，说自己是勇者的同伴。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吃着面前的青菜。
“你不想听后面的发展吗?”他惊讶的问。
“你倒是说啊，我一直在听。”
卢瑟喝完杯里的酒，一抹嘴。那模样似乎要英勇就义一般。
上次村子里来了一伙人，他们自称是勇者的同伴，就是死了的那个勇者的同伴。
两个男的，一胖一瘦，两个女人，一高一矮。
那个背着巨大弯刀的胖男人说我们路过此地，是为了去遥远的极西之地，找到魔王为勇者报仇。瘦男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附和着那人的话，说我们是去打败魔王的。
他们旁边那两个衣着暴露的女性倒是一直在勾引村子里的男人，说自己想要些情报，恨的让那些男人背后的妻子们牙痒痒。
我听到这，说:“他们是想要钱的吧。”
卢瑟一拍桌子，“那是当然的。”
果真，因为是勇者的同伴，卢瑟他们的村长接待了这几人，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让我们尽一点微薄之力。
胖子说，村长感谢您啊，你看我们要去打败魔王，这路程很遥远，既然很遥远，路上难免需要资金。
说着那胖子搓搓手指。
村长是个豪爽之人，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那这样吧，让村子里的人集资给你们带走点鸡鸭和酒米面之类的，在路上别饿着。
胖子慌了，连忙摆手，说那些在路上不方便带，我们要资金。
村长说要啥钱啊，打魔王的又不是旅游。你们别怕，我们村保险技术贼好，一年内食物是不会坏的。
我说:“你们村长贼厉害。”
卢瑟笑笑，“你接着听，好玩的在后面。”
在双方打着哑谜的时候，村子里的熊孩子王来了。
他见面直接问，你们是勇者大人的同伴?
其中一个女性说，是的小弟弟。
熊孩子王又问，那你们知道勇者喜欢什么吗?喜欢肉还是蔬菜?会不会游泳?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套讨厌昆虫吗?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些问题让在场的人哑口无言。胖子支支吾吾说忘记了，然后满头大汗的解释说勇者大人肯定是喜欢女人。
熊孩子王说，屁！勇者大人上次路过村子时，喝醉酒的时候对我爹说他其实喜欢男人。
这下现场直接炸了。
我一口酒喷到了地上，“这……熊孩子！”
卢瑟哈哈大笑，“你别说，这孩子还立功了，因为这一串问题，这伙假冒勇者同伴的骗子们被打的很惨。”
我点点头，说:“他们该的。”
不过勇者真喜欢男人？我有点不相信。
卢瑟摆摆手，说不是的，那熊孩子其实也是因为好玩才问的，后来被他爹吊着打了一顿，整个村子都听到了他杀猪般的惨叫。
十
听说帝国和王国开战了，到现在整整打了两个月。起因是勇者活着的时候，他促使了帝国和王国间和平相处，建立完美的合作关系。现在勇者死了，两国立刻撕破了脸。
帝国认为王国在合作期间占的矿脉太多，自己莫名其妙吃了很大的亏，我们又不是慈善家。
王国认为丫的帝国你故意把勇者搞死了就是为了撕毁两国条约，老子才不信你的邪。
于是两国不好好交流，某一天突然打了起了。
我看着早晨订阅的报纸，上面各种爆炸性的消息充斥着双眼。
最上方的一条，写着因为战争的原因，大量的难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我喝了口茶，默默的翻到下一页。
大早上看这种消息，一整天心情都不会好的。
砸门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是谁，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隔了两秒，莉娜焦急的从院墙上跳下来，她拍拍裙子上的土，焦急的说:“村口来了许多难民，父亲大人正在现场组织，难民里还有许多人受伤了，你快去。”
“我说大小姐，咱也是个文明人，下次能不能不爬墙进来？”
“那你下次给我开门啊，要不是新买的裙子，我直接踹门进来了。”她白了我一眼，拉起还坐在椅子上的我，向门外扯去。
“等下，”我严肃的看着她，“难民给多少钱？不够的话我不去，咱也是做生意的。”
莉娜没有回答我，伸出了手。
“一巴掌够不够？”
“够了。”
村长专门腾出了一大片空地临时的安置难民，我到场的时候，哀嚎声一片。
“受伤的人挺多的，我肯定忙不过来的。”我对莉娜说，“你去隔壁村子，找一个叫卢瑟的单身的家伙，就说我叫他来的。”
莉娜点点头，提起裙子就冲向了村外。
一个个检查伤口，仔细的包扎，然后让那人注意伤口的安全，我在难民堆里走来走去，有时不小心踩到哪个倒霉家伙的手。
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傍晚。
“休息会吧。”莉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递给我毛巾，“看你一直在忙，没好意思喊你，你说的那位卢瑟医生，他们村子也来了许多难民。”
“这样啊。”
我望着一片片的难民，他们有些依偎在一起，有的互相安慰，除了伤的较重的人外，其他的小孩子还有老人则是在临时架起的锅灶前等待晚餐。
我数了数，难民有九十多人。
看来是从其他村子逃出来的。
“医生，真是感谢您，救了我的老母亲。”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深深的鞠躬，头弯到了自己的膝盖里。
“我应该的，怎么样，还需要其他的什么吗？”我点点头，微笑的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来道谢的。”男人深深的皱纹里印刻着汗水的痕迹，他眼角有一丝睡眠不足的疲倦，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血丝在不断的晃动。
“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带着男人和他的孩子来到一处空地，莉娜拿了三碗粥，说了句小心烫。
接着又去盛了一小碗走向了男人的母亲。
男人向莉娜道谢后，愁眉苦脸的向我倾诉。
战争蔓延到他的村子，那些士兵以需要战前据点为由，把他们撵出了村子，什么都不让他们带走。
我说，那可有点过分了。
男人的孩子拖着鼻涕说，他们还不让我抱走小花。
我笑着问，小花是谁？
孩子说，是他养的母鸡，每天都能生一个蛋，可厉害呢。
男人捧着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母亲在路上摔倒了，一路上疼的咬牙，作孩子的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过，”男人感激的看着我，“幸好医生您的医术高明，救了我母亲的命。”
“应该的，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不，那是勇者做的！”
我看向鼻涕孩子，他眼中闪着光，和当时的小狗子一样。
“别瞎说，勇者已经死了。”男人板着脸训斥孩子，他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看来不止说过一次。我想。
“让您见笑了。”男人卑微的朝我点点头，脸上是歉意的笑。
他独自叹了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都怪那个勇者，就因为他，随随便便挑战什么魔王，最后魔王没死，自己死了。而且还害了我们。”
我问，他怎么害了你们。
男人愤愤的说，因为勇者的死，让王国和帝国开战，要不是开战，那些士兵也不会霸占他们的村子，如果不霸占自己的村子，老母亲怎么会摔断腿。
神奇的逻辑。我心里嗤笑道。
他说:“医生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啊，勇者不该让你老母亲摔断腿的，我想你可以去找勇者要医药费。”
男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抱起鼻涕孩子走远了，不时还回头看我一眼。
十一
勇者死去一年多了，至今王国没有宣布下一任勇者的出现，魔王那边也没有动作，人们都说其实根本没有魔王这种东西，勇者可能只不过是王国的骗局，是为了让贵族更好的敛财。
好消息有两个，一是帝国和王国停战了，原因是王国拿出了勇者的尸骨，说看在勇者的面子上，咱们停战吧，么么哒。
帝国说好啊，以后你是我的附属国了，么么么哒。
好消息二是我和莉娜结婚了。
某一天，莉娜从村长家回来，她兴冲冲的冲进家门，对正在配药的我说村口来了位占卜师大人，准的很呢。
我说，莉娜你慢点，做母亲的人要矜持，就像我一样。
她根本没有听我的话，说才怀了两个月，没关系的，接着拉着我向门外冲去。
我问为什么?莉娜说要带我去占上一卜。
我无奈，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一套。
两人来到了村口。
那是一个黑色的帐篷，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连村子里著名的老光棍老王都来了。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还要配药呢，先回去了。”
“不行，你去试试嘛，也许会知道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想，占卜师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拿着一个通电的水晶球神神秘秘的告诉你一些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事情，说些你喜欢听的。
无奈屈服于莉娜的**下，我老老实实的坐进了占卜屋。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用被黑纱蒙住的双眼看着我，手中摆弄着水晶球。
她领口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
我说，我是有妻子的人，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她愣了下，接着扣上了领口。
占卜屋里有一支轻快的音乐在游来游去，这里面黑的不透风，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
“您想知道些什么?您的事业还是爱情?”
“随便吧，我是为了哄我妻子开心。”
“那让我告诉您您的过去吧，看看我说的对吧对。”
我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说下去。
“您后悔了吧，为了讨青梅竹马开心。”占卜师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
我说，我没有做什么事情故意讨莉娜开心。
她摇摇头，睁开了眼睛，“我不是对你说的，是对原来的那个人说的。”
我笑了，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不要承认自己的过去，你曾经这样说过，本该死去的勇者大人。”
她说出了一个词。
一个原来只属于我的词。
勇者。
我笑了，“你不是普通的占卜师，你是魔法师吧。”
她说，对。
“为什么要当占卜师呢，这个职业只会给人们说些他们喜欢听的好话。”
“因为您逃走了。队伍没有了主力，没多久就解散了，”她盯着我，“我记得没错的话，偷走我的灵魂石的人是您吧。”
我眯起眼睛，你没有说错，是我。
“为什么?”
“你问的是那件事?逃走还是换灵魂。”
“都有。请您回答我。”
我盯着女人，女人盯着我。
十二
我是勇者，一年前本该死去的勇者。
一年前，我厌倦了每天榜样般的生活，在一天晚上偷走了队伍里魔法师的灵魂石，和一个村子里的医生互换了灵魂。
他说，我想拯救世界，回来迎娶青梅竹马。
我说，可以啊，我正好帮你照顾两天身体，顺便过下普通人的生活。
结果，他没有回来，我也没有回去。
勇者已经死了，我只是位普通的乡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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