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仪在角楼往城墙(转角的部位)那边看的时候,猫崽正在空旷的马面(城墙上外凸的部位)走来走去,一个小小的人儿就那样在几十平米的空间兜兜转转,显得地方特别的大。三条尾巴就挂在猫崽的屁股上,穿过裤子上特地预留的三个小孔,随着猫崽每踏出一步而晃动,像极了某种可爱的挂饰,也无怪褒丫头总喜欢捏着它们不放了。当然,苏子仪和把丫头不一样,和天下几乎所有正常的女性都不一样,她……
远处的猫崽单脚跳格子似乎跳到了石护栏砖的一头,灵巧扭动身体转过来的时候正巧和苏子仪出神的视线对上了,便很夸张地挥了挥手,并以高速冲向了苏大将军,只不过还没开始奔跑几步速度就以肉眼能看清的程度放慢了,就好像猫崽在忌惮着什么,不肯靠近自己一样。苏子仪突然发现,按这种说法来看,那只猫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同自己碰面了。兴许是那天和他一起巡城是两人发生的误会让那只猫妖很不高兴吧,因为对方的人情味比自己强烈太多了,不可能会喜欢上自己这样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家伙。但这样也好,苏子仪轻轻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白气扑在干净的手心上,想道,这样也好。
远处小青峰山上的积雪想来是没有化开的,因她没有听见泉水在林涧叮咚,也没有人给她端来甘甜的雪山天水。但这个时候,即便是小青峰上也肯定不再下着雪,不知前些年她曾看到的那一尾白狐,是在荒寒的山林里遁去了自己的踪迹悄悄隐藏,还是已经随着绿芽轻吐,安静地赶赴了美丽的死亡。苏子仪看着一脸纠结的秦无衣,也停下脚步,坐在角楼的最边上,轻轻抚摸着身边的青石砖。她的新生在这座上了年岁的城池里度过每一个青葱的日月,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堆砌出了苏子仪这个人此刻的模样。
无关她的记忆,也没有在乎她的曾经,苏子仪带着罪人的身份驻守在这座城里。
早春三月的燕子总会在她的庭院一角衔泥筑巢,咿咿呀呀的雏燕探出头来咽下成鸟喙里的小虫,便不肯再将头缩回去,小小的生命伴着纷飞的柳絮摇晃着正在褪去老皮的枝丫,它们看云,看水,看树,看花也看她;清凉的夏季,她在身旁的大盘上放着几块巨大的冰,看满池的莲荷在水中寂寞地生长,偶尔也会看到几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并蒂结作连理,开出或白、或红、或粉、或黄或淡青的花;深秋起风之际,落叶一枚一枚地从枯木枝头飘荡离开,铺成漫长而无尽的路,从大街飘到小巷,从寒雨荡到霜降,发出沙沙的声响;雪落的冬夜无声无息,她总能找到空暇带着一壶温热的酒,椅坐在城门上最大的石砖旁,左耳听着城内军营将士、黎明百姓的喧嚣热闹,右耳跟随城外玲珑飞扬、乍微渐密的孤静寂寥。一年四季,无数个景,她与这座城共赏。
苏子仪太喜欢这座城池,太喜欢这片城墙了,她走不出去,也舍不得走出去。
“哟,苏将军,怎么这么见外,都不过来和我道声好的?”最后还是秦无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走了过来,他的脸皮估计是要与着城墙比比厚度了。苏子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将细腻的手从粗糙的青石砖上拿下,起身对着猫崽微微颔首,“方才看到你没有过来,想着你可能还在犹豫要和我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在此处等你了。”
“这样啊,真是都被苏将军看穿了。”猫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他总不能告诉苏子仪,自己只是单纯想起了她一个月前的恐怖表情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嘛?能够征服人类的便是人类的恐惧,妖怪也一样,猫崽对此深信不疑,“我已经组织好语言了,不如苏将军,我们边走边说?”
“好。”苏子仪毫不迟疑,简单几步走到猫崽身边,看着身边孩子似的妖怪,不经意的笑了笑,但同样被没有意识地收了回去。
猫崽此时正忙着窃喜苏子仪帮自己找了一个贼鸡儿棒的理由,哪里有那个功夫去观察苏子仪的面部表情?于是理所当然地再一次错过了这难得的美景,脑子里最鲜明的画面还是那一张面无表情却嗨到飞起的扑克脸。
两人无话地走了大约几十步,换成了苏子仪率打破沉默,“那么,你那么急地叫麻子来找我,究竟是要和我说什么?”
当时她正和往常一样缓缓行走于城中的大街小巷时,突然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便急匆匆地朝着另自己邪兵蠢蠢欲动的方位赶了过去,路中碰上抱着一只黑红色的大犬,对方一看到苏子仪就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都说了出来,随后又跑开了,说是要替那只狗儿洗浴进食,留下苏大将军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改变方向,朝着城墙进发。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联军似乎已经在不远处扎营了。”猫崽本来在揪住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两只小手在暖和的绒毛之间反复搓着,嘴里头嘟囔“怎么感觉到了这种天气尾巴的毛质有点下降啊”,听到苏子仪的问话就猛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儿了,干净利落地说了出来。
对此,苏子仪也只是很奇怪地看了猫崽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哦”。
“就一个哦字也太敷衍了吧?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诶,就在那边的山脚下。”猫崽小手一挥指向更远方的山脉,心说你对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儿就不能上点心吗?我这边可是着实被震撼了一把啊,真想让你也亲眼看一下,你这个在我看来和近视眼没啥区别的蛐蛐人类。
苏子仪歪过头来,顺着猫崽手指指向的方向,道:“果然是说小昆仑呢,我们的探子上个月前已经传来急令了,就是我们一起巡城的那天,如果你晚上半个时辰再离开,兴许就能碰到那个士卒吧。”
你们的士兵是开着高铁回来的嘛!猫崽一尾巴抽死这个面无表情的心都有了,可表面上还是得做出能让别人看见的神色,“诶?是这样吗?那很是太好了,我刚刚可着实捏了一把汗呢。”
“只不过,我们并没有对全军下达戒令,只有几个近卫队和一些——你口中的技术骨干——知道了这件事情,在为站前准备的物资进行修缮保养和补充。”苏子仪看着猫崽红彤彤的小手和小脸,想着他是不是太冷了,虽然是个仙人,但当前的天气和猫崽身上穿着的单薄衣物看起来确实有些微妙,“我不想让将士们提前有太多的紧张感。更何况,根据探子回报的信息,以那些人的行军速度和状态调整,他们距离能正式对我们大周展开攻势,恐怕还得等到夏。”
“这么晚的?三个月?”猫崽有点不太相信,因为在他看来联军几乎已经要跑到自己的眼皮子地下了。与此同时,可怜的猫崽再次咒骂了一下自己为啥要为了装逼而不多穿一件衣服出来,妖力根本就没有御寒能力好不好?而且虽然凭借着身体素质是不会感冒,但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决心啊,!不会感冒又不代表他猫崽不会冷!
“要的,三个月。”苏子仪看着猫崽蹦哒蹦哒着又开始搓自己尾巴上的毛了,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和披着的锦裘,道:“他们长途赶来皆是长久的急行军,每日的体力消耗和兵粮需求极大,现在驻扎在小昆仑山下,恐怕一方面是为了恢复急行军带来的大量疲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待后方的粮草部队吧。”
“打仗还真是累人啊,尤其是这种比以前大了太多的地图,就不能多建一些城吗——不对,如果真的多建一些城,现在焦头烂额的可就是我们了。”
“距离并不是最大的问题。”苏子仪点出猫崽话里的问题,“人数才是牵扯他们最大的包袱。因为人数过多,他们在进行几乎一切的活动都不得不考虑大量的人员所带来的负担,但是打攻城战,尤其是针对我大周王城的攻城战,他们又不得不维持着这么一个庞大的军伍基数——恐怕,想要从天道手下分一杯羹才是——唔!”
“嗯?苏将军?”猫崽难得一本正经听着别人的谆谆教诲,听得正入神呢,却被苏子仪这一声闷哼吓了一跳,扭头看去,看到苏将军的脸上毫无血色,和雪一样白,“哇?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惨样?”
“没事。”硬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苏子仪歪歪扭扭地靠住了秦无衣,“好像是太热了,我有些热不住。”
“热?”猫崽都傻了: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会被这种借口骗过去的蠢货吧?
“嗯。”苏子仪吃力地解开自己的锦裘,轻轻披在猫崽的肩上,然后又握住了猫崽的小手,“有点热了,就这么陪我坐一会儿吧。”
“好吧。”
猫崽看着苏子仪紧闭的双眼,脑中闪过一个词:罪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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