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岛边，浅海的黑帆船上。
一个持伞的人，和一只高举右臂的鱼头怪物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杨乔瞪大了眼睛，还好这只怪物说的是异世界通用语，要是它会说汉语，才真把杨乔吓出魂来。
“这片海域十分危险，刚才那些沉船鱼，会让任何人类的船只都变成木屑的。你真是幸运！”鱼头怪物放下手臂，歪着脑袋注视着杨乔。
它的声音带有一丝尖锐和邪恶，却是仍然是属于人类的发声器官能表达出的，语气也惊悚地温和，不像某个似乎加了电音特效的人工智能。
不过杨乔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是说不出话来。
“人类，你不用担心。我叫咸者，一个友好的鱼人朋友。”
那鱼头怪物伸出带蹼的双“手”，似乎在表现善意。杨乔观察到对方的身体从背后开始大部分布满了灰蓝色的细鳞，而剩余向内的部分则颜色稍浅，并如同蛙类皮肤一般的滑腻。
而那对微微凸起的巨大眼球，应该拥有着可以同时照顾前方和左右的广阔视角。金黄色的瞳孔似乎包含着非凡的理智，扭曲的鱼脸竟也能通过肌肉变化清晰地表现心情。
“贤者......”杨乔低声体会着这个名字，异世界通用语和汉语在这里奇妙地产生了相同的双关含义。
“杨乔，我叫杨乔。”现在能回应的，也只有名字了。
似乎感觉到杨乔的戒备，鱼人咸者并没有往前，而是轻轻地坐在甲板上，打算就这样和杨乔交流起来。
“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类来到这里，据我所知，这座岛几百年来来过的人都再也没有出去过，以至于近几十年都没有人类主动探索过这里。”
那对鱼眼此时还眨了眨，似乎在表达心中的好奇。
不过杨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是害怕胡乱回答造成恶劣的后果。
鱼人，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好吧。”咸者微微摊手表示无奈。
“那我就直说了，杨乔。”鱼眼竟渐渐显露出一丝严肃。
“你是来寻找这座岛上的宝藏的吗？”
“如果是，我劝你赶快回去。这几百年来，不管人类还是鱼人，进了岛里寻找宝藏的，没有一个能出来。”
“宝藏......”杨乔深吸一口气。
关于鱼人说的话，相比于这座岛的危险之处，他更加关注的是“宝藏”这个词的出现。
居然真的有宝藏存在，会不会太直白了？那个女孩带我出现在这里果然有特殊意义。
这个宝藏，恐怕就应该是自己的目标了。
攥紧了手中的海盗之伞，杨乔说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了宝藏吗？”
鱼人的鱼眼一怔，随即回答道：“一半是，一半不是。”
“我对宝藏倒是有点兴趣，但是仅限于兴趣。而你们人类所热爱的金钱，对我们鱼人没有意义。”鱼人沉声答道。
“当然，我个人更是对吃人没有兴趣，这一点和我的同胞不太一样。”鱼人的大嘴微合着，从正面难以观测到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起来。
这鱼人刚刚似乎是抖了个机灵？
杨乔抖了个寒颤。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鱼人就这样随意地坐着，似乎现在的场景对于它来说一点都不诡异。
“或者直接点问，你是为了什么对宝藏感兴趣呢？”鱼人鼓出地双眼注视着杨乔的双眼，似笑非笑。
感觉到眼前的生物并没有恶意，只是，杨乔不知为何，敏锐地从这个鱼头怪兽尖利的声线中读出了一副已经知道答案的意味。
杨乔叹了口气，自己总是有太多混乱而无意义的思绪。
不过想自己内心寻求答案的过程，总让杨乔充满安全感和舒适感。
“自由吧。”
一开始的紧张早就一步步消除了，杨乔现在陷入了对自己内心的思索。
“如果你体会过一种像是被闷在玻璃瓶里的感觉，瓶外的事物色彩斑斓，你却知道那些对你来说都是虚假的，你只能在瓶里生活，日复一日，使用那些从瓶口塞进来的灰色的东西，并不得不接受这才是现实。因为某种原因，那些有价值的宝藏，是为我打开玻璃瓶之门的重要钥匙。”
说罢，杨乔又叹了口气，攥紧了伞柄。
眼下还不知道是危险还是安全呢，神秘少女给的这个差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先不说那些海军是不是来寻找宝藏的，当前就发现这么一只恐怖的会说人话的怪物，也关注着这所谓宝藏。
“哦？”鱼人疑惑地挠了挠灰蓝色的滑腻鱼脸，思忖了一下。
“我可能没有很懂，不过，你也许很需要这份宝藏。那，我带你去看看吧。”
然后，鱼人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战列舰的甲板如同威化饼干一样被来自下方的力彻底崩裂，那团黑影显露了真容，在星光映照下，无名的恐怖萦绕在所有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心中。
那是一颗巨大的鱼头。
波佩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只巨型鱼人，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任何有描述这种生物的传说。
那鼓出的一对鱼目，承载着的不是无神的眼珠，而是深黄色的的完整瞳孔，只是不知道其中蕴含着的，是理智的灵魂还是疯狂的灵魂。
巨型鱼人的身体超常规的臃肿，似乎像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类。
相比于它的体形，那在一双黑夜中莫名震撼的巨臂，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只是当那双巨臂搭在了甲板裂缝的边缘，轻轻一撑，将苟延残喘的战列舰一下子四分五裂之后，没有人再升起过这个念头。
在这场血腥厮杀中仍然保有理智的士兵，都意识到了这个怪物就是将末尾那几艘船撞毁的罪魁祸首。
主舰以及前面的船都靠岸了，士兵们在厮杀中向岛上奔逃。
波佩从断裂的甲板碎片上跳下，游到了岸上。
“不能让它攻击主舰！”波佩狼狈地向从主舰上逃亡的士兵大喊道。
这个时候，巨型鱼人正缓缓地向主舰游去，这距离并不遥远，随着水位线的降低巨型鱼人完整的身体也渐渐显露出来。
几乎和普通的鱼人一样，只是全身像是涂满了油一样，发出腻黄的光泽。
而那个臃肿不堪的身躯，强壮的双臂，以及虽然同样强壮，却似乎被重力压迫地像青蛙腿一样保持着弯曲的双腿，短到不复存在的背鳍。
让所有从主舰逃出的士兵失去了返回的勇气。
莱达也在血肉横飞的尸流中，他看向波佩，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的总督，奥斯耶莉娅王国的女王，伊莲娜大人还在主舰的船长休息室里面。
如果主舰被巨型鱼人破坏，莱达实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上一站面对海盗，总督几乎用尽了力量，在之后追逐那些残兵败将时，她一直只是指挥，同时在休息室内恢复。
鱼人的突然袭击让整个海军都应接不暇，主舰的士兵一下子被“杀”出了主舰，也不知道那些个在舱间巡逻的士兵是不是已经被鱼人的大潮给淹没了。
虽然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那些鱼人应该无法破坏船长休息室那特制的墙壁和大门，但总督也许仍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如果不离开那里，终究会被巨型鱼人破坏。
他一边和鱼人交战着，一边向巨型鱼人那边冲去，身上华贵的海军服已经涂满了内脏和鲜血。
波佩也赶到，二人对视一眼，莱达说道：“波佩士官，你去休息室看看总督的情况，我去对付那个鱼人。”
波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这也许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了。
二人错身而过，奔向不同的方向。
巨型鱼人体形惊人，可是依然比无比庞大的海军主舰低一头。
它嘶叫着将自己带蹼的一掌拍在船尾，船尾的结构顿时被掀飞。
静静地观察着巨型鱼人，莱达尝试在这具臃肿的身体上套用刚才和鱼人战斗时了解到的鱼人的弱点。
鱼人这个种族，后背处鳞片覆盖密集，防御力较高。而肚皮十分的柔软，所以它们战斗时喜欢前倾着身子，将肚皮保护起来。
可这只巨型鱼人臃肿鼓出的大肚子，让它想弯也弯不下腰来。
莱达绷紧全身肌肉，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掠过挡在身前的一只示威似的举着从杀死的士兵手里夺来的刀的鱼人。
这只鱼人刚才因舒张而暴露的肚子，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鱼人哀嚎起来，捂着伤口倒下了。
莱达迅速出现在巨型鱼人的后腰处，双手握紧长剑，旋身一斩，重重地砍在了巨型鱼人袒露的深黄色肚皮上。
然后，剑断了。
莱达抬头，只见一道目光迎了上来。
是那只巨型鱼人的目光。
那巨大到畸形的鱼嘴张开，却发出了人类一样的声音。
“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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