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朝的子民向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无论是商业交易也好,帮派交涉也罢,甚至可以是调停调节,凡是身上带点华夏血液的,似乎都始终热衷于在饭桌上解决一切问题。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很多笔或肮脏或干净的交易都在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在酒杯的相互碰撞中成功达成。
只是看待事物都得考虑到正反两个方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杯酒释兵权,大伙和和气气,为了共同的利益达成共识。但还有一部分时候,那就是“打成共识”————“鸿门宴”说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情况一般适用于帮派组织间的饭局,君不见无间道系列一言不合双方就能直接掀桌,大打出手。也别打成共识了,直接打死得了。
一直被属下,主要是某位大小姐,称呼为“老大”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双手在自己面前十指交叉,摆出拱桥的形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场饭局,排解无聊似的在脑海中随便分析着。
这次抢夺山海经的事件毕竟重要,指派的山海会干部们上午刚到,领导们后脚就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的正午时刻,以他为首,一群山海会真正意义上的管理层级别的大人物们,在东木市内唯一一处机场下落,由当地且本次事情主要负责人的干部任廷作为接驾。
之后就是惯例接风洗尘的时间。
东木市虽然算不得多么一线的繁华城市,但是硬要认真的话还是能找到几家档次颇高的酒店。
就比如说山海集团自家名下的一处酒楼食府,大小姐选择在这里招待上级领导们。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山海涧”。
很有点古风的意思,倒是正对了一同前来的老不死们的胃口。
特意提早留出最大的包间。房间里配着最豪华的布艺、家具与设施,以浓重而不失活泼的色调,奔放且大气的布局,近似自然优美的线条,给人以豪华舒适、至尊至贵的体验。
只见饭厅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楠木制成的巨大桌案上,精致的雕花装饰更是不凡。
一道道珍馐美味在数位旗袍小姐的端捧下依次被上了上来。芳香四溢,飘香十里。
菜色数量令人几近目不暇接,大有直接将一桌满汉全席搬上来的势头。
但作为招待的主人家,任廷却在众人落座地差不多,菜色也几乎上齐的时候,象征性喝了几杯酒便说声失陪了。大小姐的说辞是自己还有要务要忙。
对直属上司的“老大”也仅仅只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和这群第一时间只晓得享乐的“酒囊饭袋”不同,大小姐知道最后关头不能出半点岔子,在初步安置好这群说难听点就是来观光的领导们之后,便打道回府对某任姓男子进行最后的处置。
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见着对方那雷厉风行的作态,稍微感到一点点忧伤,心说妳可别把我和这群将行就木尸位素餐的老头老太们划在一起啊,这可对不起我们当年的革命友谊。
富丽堂皇的包厢内,放眼望去尽是耄耋古稀之辈,基本上都是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不死们,脸上的皱纹和一块老树皮压根没啥差别。有些甚至直接就是从棺材里被倒出来似的。自己一个年过中旬的人和他们混在一起,难免会格外显眼。
但也没办法,不带他们来也不行。位高权重指代的就是眼前这群人了。
在座的老人们清一色都是组织的大人物们。不是本部的领导层,就是手握一处分部大权。
山海会的人事构成有外部人员与核心成员组成。
外部人员囊括的是诸如马王、季鹰之流,通过人才选拔或者自己拼搏上来,对组织内情一概不解的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打手的程度。核心人员,指的就是面前的老人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
说起来山海会的最高领导人,也就是组织首领,指代的并非是单独一个人。这个黑恶组织从不喜欢搞什么一言堂,或者玩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概念。
因为山海会从来就是不属于单独一个人的组织,它是有十数个大家族一同组建成的,具体点则是————表御三家,与,里十三家。
这是历史极其悠久的一股隐藏在人界的巨大势力。姑且可以理解为家族集体产业。
最初是何时建立的已经不可考究。
山海会核心的这群人自称体内流有上古的血脉,并深度引以为荣。
而在领导管理层面,他们采取的是类似于理事会的制度。每个家族都在理事会上占 有一个席位与一份投票权,由理事会本身轮流选出一位统括理事长作为组织的代理首领。虽说是组织名义上的最高位首领,可还是会受到其余诸位理事会成员们的诸多制约,权能并非有想象中的大。
山海会的一切大事都由理事会共同讨论,再一致投票决定。比如这次的山海经现世的事件,可谓是近年来组织的头等大事了。当时为了如何处理此事,理事会上的众人可谓是闹得焦头烂额。
听上去这很像是个公司会有的作风不是么?
虽不中亦不远矣。山海会本身在社会层面上就有一道名为山海集团的包装,所以内部的行事风格与大集团一般无二,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虽然有些惭愧,但中年男子自身就是理事会的一位成员,被家族推选出来接任这份职位。而在场的老人们,则几乎没几个同为理事,地位没有超过他的。
理论上他就是此次领导团官职最大的,其余众人皆可以视为属下什么的。但除了喜欢在饭桌上讲正事意外,天朝子民也向来讲究尊老爱幼,哦不,是排资论辈。
地位虽然是中年男子比较高,但也不意味着这就能对这群老不死们颐指气使,反而还得多少表现出一点尊敬。毕竟人家活了七八十年的辈分摆在那边。
没法子,大家都是这样,先装孙子再当爷爷。都是这么过来的。
男人抿了一口瓷杯中上好的龙井,现在要思考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说敌人的真实意图,又比如说任廷的动向。
截止到现在,天庭派来的还是只有那么一号人。所谓的神明都是那么傲慢的吗?
而任廷似乎又对自己这边起了些误解。看来她还不明白老人们选择先观望一阵子的用意何在。眼前的招待虽还算奢华,但在这群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他们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妳这个人啊。
“......啊啊,张大忽悠,怎么一个人在那边喝着闷茶呢?是感到与老夫们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吗?”然而,就在中年男子低着头想些什么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一位老人闷了一口酒水后稍显用力的将酒杯拍在楠木餐桌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瞬间,桌前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移了过来。
男人————也就是被称为张大忽悠的家伙,闻言随之一抬头。
半秒的发愣之后,伴随着一声苦笑,他也是缓缓举起杯子虚敬了一杯。
“大国手黄二爷————岂敢岂敢,只是方才为某些事在苦恼着,略微失敬了。”
率先开口向自己搭话调侃的,是在座众人中除自己以外另一个手握大权的理事。
但因为这个代理的位置其实是代理的,地位与话语权自然也是要低上一些。
男人不暇顾他,照样做出晚辈的姿态回应道。
“————哦?”
听见中年男子如此回答,被尊称为黄二爷的理事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拉长了尾音。
一旁原本各自两两交谈的其余老人们也饶有兴致地加入到了这场对话中来。
“张大忽悠,说是为事烦忧......其实是关于任家那大丫头的事情吧?”
“......方老佛爷。”男人端着瓷杯的手一僵。
“嘛嘛,我们谁都知道你特别关照那丫头。其实不只是你,任家丫头可是我们这一帮老骨头看着长大的。只是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给老头子们好脸色看了咯。还是小孩子时候可爱啊。”
“瞧你这么讲的,难不成赵富贵你还指望人家大姑娘还像是个小孩子似的向你来撒娇?”
“哼,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稍微冷眼瞧着这群一提起任廷就活络起来的老友,黄二爷“啪嗒啪嗒”又抽了一口烟。
“你是在介怀刚刚任家丫头的那番态度吧?”
“嘛......”张大忽悠语焉不详。
“会这样也不奇怪,毕竟从那件事情之后,那孩子对我们就彻底改观了吧。”
话音刚落,饭厅里的喧闹氛围瞬间停下了。听到黄二爷的发言,老人们纷纷脸色一沉。
“我说黄二爷,现在再提起这件事......”
“怎么?不行吗?正因为知道无论何时提起都没有意义了,那孩子才会想死命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好让理事会改观吧?”
黄二爷说完将手头的旱烟烟锅头翻面就往楠木饭桌上一倒,摊出一排泛黑的烟丝来。
“那孩子命有点苦啊,毕竟灭族的事情......好好的任家就这么没了。”
对方似乎点满了冷场的技能,一番话下来现场的气氛更降下了好几度。
“嘛,那种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的啊。”张大忽悠率先接话。
“哼,堂堂御三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其实......我们多少也扯不开关系吧。”
老人们交头接耳,各自嘀咕着什么。
黄二爷敲了敲烟枪,从随身的烟袋中倒出几枚烟叶丢了进去。
“这次的事件反倒让任家大丫头看到了重新恢复往日辉煌的希望,所以她说什么也会把山海经牢牢把持在手中。但是呢......那丫头片子不知道内幕啊。现世的并非整本山海经,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页罢了。”虽说即便如此,但这份功劳也够大了。
“我们一方面是为前来确保能确实回收,另一方面......老福也有点担心那孩子会操之过急啊。”老人们似乎是来保驾护航的。
“田老言之有理,这也算是我们能做到的一点补偿吧。尽可能夸大任家丫头的功劳吧。”
“这点你我心里皆有数。但话又说回去,张大忽悠呀。”
“......何事,黄老?”男人本能挑了挑眉梢。
“原本只是预定老夫们前来吧?何故......额外又增派了那帮干部呢?”
老人指的正是马王季鹰之流。
张大忽悠明白对方现在提起此事,大有兴师问罪之嫌。其余老人们也开始用审视的眼神盯了起来。
“其实这个,我也不想的。一来单单只有任廷一人,再怎么天才也显得势单力薄。二来么......增派人手是‘殿下’的意思。”
说完就是一耸肩,摆明了就是想说这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抽着旱烟的黄二爷一听闻,当即就是一阵冷哼声传出。其余诸人脸色也纷纷瞬间难堪了起来。
“哼,‘殿下’啊......山海会历史上最年轻且最有才干的理事长是吗?那么,那位‘殿下’现在人在何处呢?”
“尚在总部坐镇呢,黄老爷子。‘殿下’对此次事前并未表现出多少热情,与吾等的大计相较,仅仅一页内容的山海经,实在难以让‘殿下’腾出太多精力,这点希望你能理解。”
张大忽悠一讲完,老人又是一声哼。看样子是对如今的组织首领颇有些不满的意味在其中。
“嘛嘛,反正任家的丫头已经将那一页山海经掌控在手中了,接下来只要不出什么岔子让天庭的人抢走就行了。”
“待到集齐所有散落的山海经,是该让那群所谓的‘神明’好好认识到,九州大地......包括整个修仙界,只有吾等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呵呵,有理......”
看着老人们眉角间流泻出的杀气,张大忽悠面不改色地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小口。
人类才是主宰......吗?山海会追求的正是这一点。
但这个悲愿能否实现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总而言之,尽人事,听天由命吧。
“话说回来......”
“田老又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不敢当,只是老夫忽然想起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事情了。”
“哦?那劳烦田老速速说来?”
“老夫依稀记得,那个体内寄宿着山海经一纸残页的少年,名字是叫做任庭,对吧?你们不觉得,这名字有些太过讨巧了么?”
有些话这名叫田老的老者没有点破。
单单姓氏相同还没什么,单名的一个庭字与任廷那丫头读音相同字形相近,再加上最可疑的一点......
“而且,根据调查报告上所书写的,这名少年是单亲家庭,年幼时父亲即失踪......这种种一切综合在一起,只用巧合一言蔽之,未免太过武断了,不是吗?”
老人的发言将原本只是很细微的一处疑点无限放大,以黄二爷为首的其余大人物们,因为田老提出的这一假设而不禁皱紧眉头,做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
“那,田老你是指......那少年也许是任家之后?没那么凑巧吧?”
“不,老夫所言也仅仅是提供一种假设。也许只是老夫多虑了,也许真是如此呢。毕竟任庭与任廷,你要说这是一对姐弟的名字,也很难看出违和感,对吧?”
老人嘿嘿一笑,树皮般干枯的脸皱得更加紧了。
“至于事实究竟是怎样,谁又敢断定呢?”
“若真如田老所猜想那般,那少年更加不能让给天庭了呢。”
伸出食指在饭桌上有规律地敲打起来,张大忽悠摩挲着布满胡渣的下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总而言之,今晚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有预感......会发生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呢?”
“哼哼,那么,我们席位仅次于‘殿下’————理事长的理事张大忽悠,今夜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冷眼撇着中年男人沧桑地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的愉悦神情,黄二爷最后“啪嗒”抽了一口烟。
“也没什么。今晚,我只是个观众————”
真正的主角,另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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