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敞的惊人的床上,一名黑炭般的男子静静躺着,他的身边呆着一名金发少女,正握着他的左手入眠。
她已经太累了。连续一天一夜没有入眠,不断用魔力冲击被封闭的通道,最终魔力虚弱而陷入昏睡。
然而,被她紧握的左手微微一颤,令金发少女如惊弓之鸟般直起趴在床上的身子,一眼不眨的盯着床上的黑炭男子。
——如蝉翼般微微颤动
爱丽丝紧握良介的手却是不禁松开,而后更加紧握住那渐渐恢复温度的手。
因为她看到了,那圆睁苍茫一片的双眼,已经合上。
「良介、良介……?」
金发少女不断呼唤着,声音却是沙哑无比。
之后浮现在她眼中的场景,便犹如蛇褪皮、虫祛蛹般,男子身上的黑炭渐渐崩坏。
咔擦、咔擦……龟裂不断在他的身上扩散着,而后他猛然打开双眼,湮没生机的黑骤然碎裂殆尽,消散一空。
那苍茫的瞳孔渐渐出现一个琥珀色的细缝,缝隙再度扩张,于下一秒形成一个琥珀色的瞳孔。
——他机械挪动了脸部,不带任何感情的琥珀色瞳孔内倒映的是一名同样拥有琥珀色瞳孔的美貌少女。
属于少女的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准确时间已经算不出了,哪怕氏族评比大会已经召开了,她都无动于衷。
氏族评比大会对于北大陆的氏族而言可谓是头等一的大事,所有的氏族都会在这场大会中获得入场北之都的资格,于情于理,爱丽丝作为魔族公主理应出场。
作为魔王唯一一次面对所有氏族的机会,一般有何重要事项都会在氏族评比大会上宣布。
但就是这样重要的场景,爱丽丝却以身体抱恙一直拖着,阿尔法虽然有过探望,但被爱丽丝回绝。
现在究竟进行到什么程度呢?或许已经结束了吧?
——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对于爱丽丝而言,眼前男子的动向才是一切。
或许是她的坚持呼唤起到了效果,通道竟然神奇的重新彻底开放。
爱丽丝不由喜极而泣,想要怪罪他的话早已忘光,而是深情凝视着他的眸子。
「你终于回来了……」
然而,金发男子却是如同机械般面无表情看着爱丽丝,平静道:
「Master,请指示。」
金发男子突然坐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指示啊,你动作不能太剧烈!」
「是的,Master。」他平静的回答着。
爱丽丝有些呆滞的看着突然陌生的良介,疑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魔力的供应能接受到吗?」
爱丽丝担忧问道,扶着他宽厚的背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正与他紧密接触。
「我的身体机能完全正常,可以感应到Master流入的魔力,请Master放心。」
金发男子机械回答着。未看爱丽丝一眼,挪着身体从被窝中出来。
爱丽丝见状脸红羞赧无比,褪去一身『黑』的良介此时竟然是一丝不挂。
「给本小姐回到被窝!」
情急之下,金发少女双手半遮半掩着双眼叫道。
「是,Master。」男子再度将身体挪回被窝。
对于男子的言听计从,让爱丽丝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由细细感知着『通道』的状况,却是惊讶的发现通道竟然前所未有的畅通无阻,仿佛与自己订立契约的是真正的使魔般。
「良——塞文,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机能处于完美状态。」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在醒来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问道,金发男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对他而言,主人提出的问题无法第一时间回答,因此他需要回忆思考。
他想起来了。那是在一片冰晶雪花飞舞的世界,四处都是游魂惨嚎的声音。
在那样又似天堂又似炼狱的世界中,有一个与自己无异的男子一手冰霜,一手火焰,在游魂之中快速穿梭。
每一个抬手的功夫,都会无数的游魂消失。要么被他手中的火焰吞噬,要么被他手中的冰霜冰结。
他的身边有一头似人似龙的魁梧怪物,以最粗暴最蛮横的手段撕杀着男子身边的游魂,偶有落网之鱼,也被飞舞在男子头顶的火焰少女身上的火焰燃成虚无。
是的,他诞生在那样的世界——男子将手穿进自己的身体,拉扯出一缕游魂,说道:
「赋予你成为使魔后的应有状态、包括情感、记忆、战斗技巧,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回到现世,回应等待并守护你的主人,在本大爷清理完所有的戾气前,完成本大爷应尽的义务。若是有人问起任何关于我的情况,因涉及核心,通通予以回避。若要回归,便要做到彻底的回归,我也需要厘清所有的思绪……」
他的名字叫做司马良介,而自己只是从他精神中抽离出的一缕游魂。是的,他将自己从他身体里抽出,并且甩出了他的世界之外,完成他的义务。
「塞文?」
对的,自己叫做塞文,成为了不受本心影响的自己,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使魔。
塞文抬头看了眼依旧等待自己回答的爱丽丝,木讷道:
「问题涉及核心,予以回避。」
「哈?!」爱丽丝惊愕的看着金发男子,白皙的小手抚上他的额头。
「你没发烧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发烧!问题涉及核心,予以回避。」
塞文强调般说道,不知是少女的手掌冰冰的很舒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塞文的语气高亢了几分。
「什么跟什么嘛!」金发少女抓狂般拽着粉拳。
「我这么辛苦的担心你,你醒来后却是装作啥都不知道?!以为能骗过我!本小姐——!」
爱丽丝的手指指着塞文的额头,大声说道:
「——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给我回答!」
「问题涉及核心,予以回避。」
「你!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命令!我不是你的主人!不对——应该说你怎么可以拒绝我的命令!」
爱丽丝已经蒙了,通道是绝对的畅通无阻,使魔的契约状态处于绝对的完全体。
然而,最令爱丽丝崩溃的是,塞文的回答还是同一个。
「问题涉及核心,予以回避。」
「啊啊啊啊!我早知道就不理你!让你去死好了!去死去死!」
爱丽丝抓起枕头,呼呼朝着塞文身体招呼过去。不动还好,一动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险些连枕头都举不起来。
「Master,你需要进食,补充营养,你的身体机能比较差。」
塞文接住掉落的枕头,对着爱丽丝道。
「本小姐的事情不用你管!」
爱丽丝叫道,脚步有些发虚。
「明白,Master,我不管。」
塞文说道,却把爱丽丝气得险些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他绝对是故意气自己的吧!绝对的吧!该听的命令不听,不该听的就听!
「Master被窝很热,我想出来活动下,我需要确认现在身体的战斗能力,才能确保Master的安全。」
「你给我好好呆着!我现在去给你身衣服!哪里都不许去!闷死你!」
爱丽丝交代了声,脚步虽然踉跄,但双眼却是精神无比。
「回Master,虽然Master现在能供应的魔力量很弱,但靠被窝的热度不可能闷死我,请恕命令无法实现。」
塞文机械说道,话音刚落,眼中的金发少女已经去抓挠着一头凌乱的金发,摔门而去。
「我说错话了吗?」
塞文提问着自己,脑海中如细水长流般涌出属于塞文的情感。随着时间流逝,之前的记忆与情感——被司马良介所赋予所允许承认的一切正逐步充盈着他微末的灵魂。
「啊……原来如此,自己是另一个自己吗。原来掌控了自己的世界,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了,另一个我……」
他双眼微眯,不由重新站到了『世界』的门前。
严丝无缝的门内,有他真正的主人,有名为司马良介的自己。
细细聆听,属于司马良介的世界——由另一个自己所主宰的世界,依旧鬼哭神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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