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连好几天，从阿富尔港溃退下来的法布尼亚队伍零零落落的穿城而过，事实上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什么军队，简直是一帮又一帮的乌合之众。脸上全是又脏又长的胡子，身上是又破又烂的军装。英利斯顿军队并没有放过追击他们的机会，在他们撤退途中接连不断的袭击已经让这些法布尼亚殖民军人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去整理自己的仪容。现在他们既没有军旗，也不分部队的番号，大多数人也丢到了标志，就这么懒洋洋的，没有任何念头的往前走着，疲惫不堪，只是出于习惯他们还在不知不觉的前进——只要一站住，便会累得倒下就睡的前进。在沿途的土著们以及美洛奇居民们看见的，不再是整齐划一的正规军了，而是一群被辎重压得抬不起腰来的散兵游勇。蓝色步兵制服里经常能夹杂着一些穿红裤子，黑色高脚马靴的骑兵，在上次勒芒镇里被粉碎的骑兵师团的残余，还有和这些步兵并排走在一起的、穿着深色制服的炮兵，有时候也能看见一两个穿着破烂不堪，但是依旧华丽的军装的军官，拖着较为笨重的步伐跟着步兵走着。
最末一批法布尼亚军队总算渡过了纽瓦克河，预备从纽兰西和圣塞维尔转到特拉奥玛桥去，然后再从那里撤退到其他地方。沿途的居民们默默撤下了门前飘扬了几乎一代人的带着白色百合花徽的法布尼亚国旗，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这些队伍。他们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有些人则心神不宁地走回到屋子里去。很多人捏着那面带着白色百合花徽的旗帜，有些不忍地放到地下室去。也许还在期盼哪一天法布尼亚军队还会再打回来。的确，陪伴了几十年的国旗，是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下去的。连空气都被这沉重的气氛感染的郁闷起来。
据说英利斯顿的军队很快就要开进城。
法布尼亚军队撤走以后，各个城市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平静气氛和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静悄悄的惶惶不安的等待心情。许多生意做得毫无男子汉气概的小市民，或者大腹便便安详领取年金者，都忧心忡忡的等待着英利斯顿和他们的仆从，美洛奇军队。他们战战赫赫地唯恐把他们的猎枪，菜刀也当做武器来处分。一时间，生活好像是停滞了——店铺早早的就关了门，街上也是鸦雀无声。偶尔看见一辆马车沿着街边匆匆的快速跑过去。而等候期间的这种焦虑不安竟然让大家希望英利斯顿人早点来。反正税交给谁，不都是一样交么？
数日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带着亮晶晶头盔，顶上装饰着流苏的龙骑兵很快的穿城而过。居民们勉强看清楚了那些红色的身影。很快，过了不大工夫，从远处的田野里就出现了黑乎乎一大片人。于是从附近的各条街巷，英利斯顿军队都开了过来，一营跟着一营，沉重整齐的步伐踏地街石朔朔的响。
沿着那些死气沉沉，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房子，升腾起一片陌生的、尾音拖的很长的喊口令声，操着他们听不懂的英语，高声叫嚷着。同时在这些百叶窗后面有许多眼睛都在那里偷偷看着这些打了胜仗的英军。很快，各家的都有零星的队伍去敲门，跟着就指手画脚的要求挂上英利斯顿的国旗。各家的草坪上顿时出现了许多手忙脚乱的男人，笨拙、慢吞吞地把英利斯顿那米字旗挂上去，然后对英王宣誓效忠。
“我愿……天佑吾王！”
不过很快的，第一阵惊慌过去了之后，新的平静再次出现了，城市本身也渐渐恢复了平常的面貌。市民们和红色的英国士兵们挤满了街道，各个城市附近的农庄的农夫们也恢复了每周到镇里、城里赶集的习惯。
梅伊娜等人也回到了原先的军营，幸运的是，部队并没有认定她们是逃兵。只不过依然发生了一些闹心的事情。
“降军衔？从准将到上校？这凭什么？”
梅伊娜一脸难以置信的质问道，她实在没法接受这个决定，她的部队在战争里为了阻挡法布尼亚军队甚至不惜被粉碎，而她自己也是在死里逃生以后才能回到这里。
“我也很抱歉，小姐，但是这确实是英王陛下的决定。而且这并不是针对您，而是一次普遍性的降军衔？”
梅伊娜忽然回想起上次侯爵临分别之前对她说的话，英利斯顿确实一直没有给予她们和本国军官同等的地位。
“那英利斯顿自己人呢？”
“抱歉，这个还没有听说过。这次应该是面对殖民地军官的普遍降级。”
冷哼了一声，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一路上大摇大摆，把桌椅，沙发都碰的砰砰直响。
“怎么了？”
其他几个人一脸焦急的问着。
“还能怎么了？英国佬那群忘恩负义的混球，把我们全降级啦。几乎大部分殖民地军官都被降级了，倒是宗，主，国的纨绔子弟们还呆在他们的位子上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故意把‘宗主国’三个字给咬牙切齿地加了重音，一字一顿的讲了出来。她几乎可以说是在强忍着不发作。
“我艹，那帮王八蛋。”
“要不……我们退伍吧？”梅拉尼小心翼翼地问道，既有点担心点着梅伊娜的怒火，又有点在乎其他人，“这样的部队待着实在没什么意思，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歧视我们。”
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她们从没想过除了军队还有多少她们能待的地方，或者说，还有多少能欢迎她们的。
“反正军饷也没几个钱，我赞成走人。”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他人就陆续跟着附和着同意。
“走吧，”梅伊娜不在乎的把军官证往办公桌上一丢，半开玩笑地回头对其他四人说道，“回我的庄园吧，大不了我养你们一辈子。”
“……”
玛格丽特等人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不过她说的也没错，这里除了她以外几乎都可以用穷光蛋来形容了。玛格丽特家的农场被焚毁，梅拉尼本身就是孤儿，贝蒂娜则是移民过来的，希希普丽丝家里也是只是普通市民。
‘我们可能还真没去处了。’
其他人默默想到一块去了。
“好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梅伊娜回头咧着嘴笑着，“今晚办完手续我请你们喝酒去。”
“呜呼！万岁！”
一听到喝酒，玛格丽特等人立马来了精神。
办完手续已经是傍晚时分，几个人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其实也没有多少，只不过几件军服，一把贴身的匕首和自己用钱买的手枪，玛格丽特和梅拉尼还有几本书，几个人连被子都没有，全是部队里的东西。
“想不到，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们就这么点东西能带走。”
临走前，她们像是发表感慨一样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么一句，随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走吧，喝酒去。”
最后望了一眼军营，这个她们曾经爱过恨过甚至想过待一辈子，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地方。她们放慢脚步，恋恋不舍的磨蹭着。直到军营真的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里。
她们以为她们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了，再也不会发生任何交集了。
但是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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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ens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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