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唯转过身去与那位女性天魔搭话的同时，馨怡也迅速收敛起那副看似天真无语的甜美笑容，咧着嘴对莫嘉娜做了个鬼脸。
心情格外复杂的莫嘉娜刚想扭头忽略掉馨怡的挑衅，就瞥见对方竟再度抬起左手摆出一个V字手势，另一只手则缓缓跟上，圈出一个圆。
仅犹豫了不到半秒钟时间的莫嘉娜随即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顿时感觉无名火起的她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堪堪咽回了那句已经快要冲出嗓子眼的‘亲切’问候……
假若江一唯以后有机会了解到这件事情的原委的话，大概会对莫嘉娜伸出一个大拇指吧？
能在这种情况下忍住不骂人，着实不像是莫嘉娜的性格。
要知道，莫嘉娜的火气一旦上来了，她的拳头和嘴通常都是不分敌我的，除了包括她的母亲在内的那一撮握有莫大权利的人，就算是她的老爹也不止一次挨过她的偷袭。
特别是在数十年前的某天下午，被调侃的火冒三丈的莫嘉娜忍不住一拳把眼前那个略显文弱的男人砸得满头冒汗时，意外的被自己刚刚走进书房的母亲亲眼看见——然而那个男人脸上得意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太久，那位无论家里家外都是以‘严厉’著称的女人，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表示，仅面无表情的扫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自打这次之后，最是喜欢撩自己女儿生气的那个男人就很少当面调侃莫嘉娜了；即便是莫嘉娜和江一唯之间又闹出了什么在各处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他也只是私下里调笑几句。
由此可见，莫嘉娜外表看似冷静沉着，实则脾气坏的谁都不敢也愿惹。
像她刚才那样被人挑衅之后还能沉得住气的情况，实在太过罕见了。
“嗯，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已经和对方谈妥了所有事项的江一唯回头看了眼已经恢复到往常模样的莫嘉娜，微皱的眉头中依旧残存着几分不舍和迟疑，“请务必记住你刚才答应我的事情，你必须把小嘉还给我，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他郑重的理了理上衣，挺直腰杆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位面露微笑的女性天魔。
说实话，对方脸上始终不曾退去的笑容，在他看来实在是怪异至极，搞得他总是很难完全相信对方给出的许诺。
但正如馨怡之前所说的那样，此时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些什么。
他和莫嘉娜的处境异常危险，连带着外面的绫湘等人也很可能要遭殃。
他现在早出去一秒，对外面的局势就是一份莫大的助力——最重要的时，他知道移动莫嘉娜陷入昏迷的身体并不会给对方带来任何损伤，如此一来，他和其他同伴也就多出了一个边打边退的选项。
“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反悔。”
面对江一唯三番五次的提醒，这位脾气极好的女性天魔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厌烦或是不满。
她毫不避让的和江一唯对视着，缓缓点头回应道：
“而且，外面的情形也远比你想象的要稳定上许多，你的同伴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吗？”
这下，不仅是江一唯，就连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刻意忽略馨怡各种小动作的莫嘉娜都难免露出了几分惊讶和疑惑。
女性天魔仿佛没有听出江一唯语气中的猜忌和不信任，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闭上右眼神情微妙的看了眼身前的少年：
“越是靠近洞窟底层，我对那些盗贼的掌控力就越强，现在可以说你们的大部分敌人都被我催眠了，醒着的那些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不然我也不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把你拉进这个世界里，毕竟，我只是想……总之，我并不想让你死。”
“……”
江一唯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那位女性天魔也无声的翘起嘴角，默默地注视着江一唯。
直到后者实在忍受不了她的视线而撇过脸去时，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好了，给我一些准备时间，我马上就送你出去，在此之前，你先和另外两个人道个别吧。”
她语气稍稍一顿，不等江一唯开口，就再次补充了一句：
“放心，只是暂时的道别而已，你和这位莫嘉娜小姐很快就会见面的，我发誓。”
既然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上，江一唯也就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了：
“嗯，那你赶快做准备吧，就算你之前说些那些话，我也还是放心不下我的那些同伴。”
说完，他率先回头看了眼莫嘉娜。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就被莫嘉娜脸上突然浮现的微笑怔住了：
他满脑子问号的打量着对方那抹一直想要掩饰但怎么也收敛不住的得意笑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莫嘉娜含笑点头的模样，明显是猜到了他之前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时间紧迫，既然自己的意图已经传达过去了，至于莫嘉娜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他懒得想也没闲工夫去想，无比干脆的将这份疑惑抛诸脑后，转而看向馨怡。
“馨怡，能再次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当江一唯的视线转移到馨怡脸上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同样有些怪异，但他深知现在不是弄清这些事情的时候，“当然，更让我高兴的是你并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讨厌我，我……说实话，馨怡，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自责啊……”
似乎是因为不敢去看馨怡的眼睛，江一唯不仅闭上了眼睛，还迅速的垂下脑袋：
“其实你现在骂我甚至是打我，我都会接受并忍耐的……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也是你应有的权利，实际上你真的这么做了的话，我反而会好受一些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但你……但你……”
——但你为什么会对我露出那么真诚的笑容呢？当初正是因为我的莽撞和自以为是，才害得柔弱无助的你被那些混蛋杀死的啊……
在听说馨怡死后又再次神秘失踪的真相之后，他在最初的几天里也产生过各种妄想。
为此，他也不止一次模拟过自己再次看到馨怡之后会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但当他真真正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初想好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
江一唯回想了一下先前他和馨怡见到第一面时，对方那副逐渐轻松、柔和起来的脸，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馨怡并没有讨厌或是埋怨我吧？
他小心翼翼的擦掉眼角浅浅的泪痕，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馨怡，虽然我现在说这句话可能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迅速弯腰对着身前许久没有说话的馨怡鞠了一躬，再度重复道：
“对不起！”
不等话音散去，他就转身朝向那位女性天魔，瓮声瓮气的问了句：
“你这边准备好了吗？”
自始至终，江一唯都没有再看馨怡一眼。
他不愿，亦是不敢去看，他怕自己会在对方脸上发现一些让他更加痛苦的东西——馨怡的谅解和愤怒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但他也清楚对方的情感最终只会定格在这两个极端之上，不会出现中间选项。
因为……
——因为我的妹妹就是这么一个爱憎分明的性格啊。
馨怡说不喜欢作为他们兄妹二人养母的莱拉迪娅殿下殿下，就真的没有对这位身份足以与帝国女皇并驾齐驱的女神殿第一执行官露出过哪怕一丁点笑容。
等江一唯问完后又过了莫约半分钟时间，视线始终停留在江一唯身后的女性天魔才深深的看了眼江一唯，点头回应道：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
在江一唯眼中，对方在做所谓‘准备工作’的时候，只是站在原地发呆而已，这让他愈发不愿相信这个全身充满谜团的女性天魔。
所以，他轻轻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那位女性天魔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缓步来到江一唯身前，伸手点了一下对方的眉心——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江一唯的身形如同水面的倒影一般剧烈颤抖了几下，并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
“注意安全！”
目睹到这一幕的莫嘉娜不放心的大声补充了一句，可身体纹丝不动的江一唯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如此一来，莫嘉娜心中的担忧也愈发加深了几分。
但在这之后，竟出现了更加让她意想不到的古怪变化——
当江一唯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其他人眼中，这个白茫茫的世界也像是熄灭了一般变成一抹纯粹的黑。
依旧滞留于此处的莫嘉娜好似漂浮在一团墨汁中，视野所及之处，只有一幅黑漆漆的画卷。
别说是馨怡和那个女性天魔了，她就连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都看不见，双臂也得抬到鼻尖上才能勉强看清。
若不是莫嘉娜隐约还能听到另外两人的呼吸声的话，她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单独驱逐到了地狱的边缘——在她看来，也只有那种地方才能孕育出如此浓郁的阴影。
当然，就算莫嘉娜现在已经明白局面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她还是难掩心中的那份不安与畏惧：
无论她当时在江一唯面前表现的有多么坚定，她心里也是有着不少的茫然和畏惧的。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而已，同龄人害怕的东西，她同样也害怕。
只是……
没人愿意这样看待她而已。
在其他人眼中，她始终都是那个冷静冷漠到近乎冷酷的莫嘉娜。
最终，莫嘉娜深吸一口气，抛开了心中所有不安，朝着一个方向轻声问道：
“你还不走吗？就不怕露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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