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赛克的稀客
接连数天的雨，终在某日收起它挥洒的笔墨。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纷纷扬扬的银白色羽绒，在触碰的瞬间，化成泥，融成水，从指尖的缝隙流淌过。
冒着凛冽的寒风，钻进衣服中的寒流进一步刺激着身心，大肆地掠夺着那残存的余热，依丝卢娜已穿过凡赛克王国的境内。
先是茂密郁绿的参天树木，披着大雪的外衣，耸着身子直驱向上，颇具参天入云之势，而后行过无垠的雪的草地，被轻轻掠过的草儿向四周探出脑袋，无言地为急驰的风送行。
单调而乏味的景色漫过数十分钟后，边缘出的村落倏地展现出它的容貌，紧随着的是初具规模的城镇，不久之后，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凡赛克王国的王都——埃尔尼亚便抵达了。
依丝卢娜寻了个隐蔽处降落，穿过数个狭窄的小巷，拐过数个曲折的路口后，来到了王都中心的商业街。
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四散地侍弄着各式各样的摊店——杂货，甜食，服装，武器，应有尽有的，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皆为完备，似乎索菲娜的死去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也许是一时兴起吧，依丝卢娜并没有直接造访王宫，而是选择了就近的一个甜点店坐了下来。
不过她的手却一直不自觉的紧捏着，蒙着一层细腻的汗水，并且等待甜食时，双手也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弹出急促的铿锵声。
「这位客人，您的提拉米苏。啊，能请您稍微小声一些吗，周围的客人似乎有些困扰。」
「对不起。啊，请等一下——」
从想象中回归现实，依丝卢娜略显窘态，停下了不断敲击的手，在服务生临走之际，用稍显洪亮的声音停住了她。
「有什么事吗？」
「那个感觉有些奇怪呢，明明最近发生了那种事……」
「……」
面带营业式微笑的服务员愀然，沉默地低下了头。
「的确是这样的。」
沉痛的声音诉说着一个确切的事实，也更加激化了依丝卢娜的疑惑。
「那为什么会是如此地热闹？」
「也许，大家都是心有灵犀的吧，因为大家都深深地爱戴着那位大人，而那位大人在曾经就告诫我们说，『人世白云苍狗，捉摸不定，希望或绝望会不时地拜访你们，而你们要做的只是坦然面对它，不为它喜，不为它悲，便也极尽了活着的意义。即使是妾身死后，你们也不必悲伤，因为妾身只是化成了一颗坦然的心，会永远伴随着你们，祝福你们。』所以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只是掩饰，但热闹也不假，因为大家都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为谁做什么——啊，稍微有些投入了，我还得去准备下一位客人的餐点，失陪了。」
「是这样吗……真的太感谢你了，服务生小姐。」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无需道谢。」
「那这样就只能更加地感谢你了。」
「这样的吗？还真是个有趣的客人呢。」
话音未落，服务生便消失在离桌旁不远处的吧台中。
好的领导者造就好的国家，引领人民积极向前，奋发向上。如今这一幕幕如长长的画卷铺展开来，每一笔描绘的秀美之景，无一不触动着依丝卢娜心海中的点点滴滴。
她深深地为这个国家祷告，为这里的人们祈福，也为心中的那一片坦然送上诚挚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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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用甜品之后，已是时去拜访国王了——依丝卢娜边这样想着，边擦拭着甜品留在唇边的吻痕。
王都与居民之间只是隔着一条细长的河流，不论炎夏还是寒冬，那潺潺流水总是激荡着澎湃的声音，向远方逝去。
河的两岸是橫架的桥。那桥是朴素的白与蓝，既没有华美的修饰，也不见精雕细刻的各式图案。这只有一座桥，却绝不止于一座桥。
「有这样的王族是人民的幸福呢。」
走过桥面时，依丝卢娜不禁感叹道。
待到及近王宫的入口，几个神色严肃的士兵靠近了她，向她询问了来访的缘由。
「依丝卢娜小姐……对吗？那么请您在候厅室稍等片刻。」
「好的，麻烦你了。」
向敬业的士兵慰劳后，依丝卢娜看着桌面上已沏好的咖啡，上面倒映着她有些憔悴和焦虑的面庞。
她端起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轻啜了一小口，于是苦涩掺着甜涌入喉头，沁人心脾的馨香淡去了浓重的笔墨。
站在一旁的，为依丝卢娜斟咖啡的王室女仆略显吃惊，自她在这里接客时，除王族之外，还从未见过能够如此优雅地品着咖啡的人。不过她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任凭脑海中掠过无数的想象。
倏地，哒哒哒哒……急促的步伐近了，在门的旋钮被转动的那一顷，一位面布汗水的男性出现在依丝卢娜的面前。
也许是感到失态，男性略带歉意地迅速调整好状态，以标准且优雅的王族礼向依丝卢娜致敬。
「特米里希亚殿下，父王已等候多时了，还请您跟着我前往。」
「第三王子殿下亲自来接待我吗？这还真是令人不胜惶恐。」
「您就别开玩笑了，您也知道我受不起您这样的大人物的期待。」
「我可不认为是这样，至少你也是你姐姐所信赖的人。」
「是这样吗……」
第三王子凯路斯略有所思地应和着。
「确实如此，那么就走吧。」
「当然——拉妮雅，你也跟上！」
「诶?是！」
突然间被叫到名字，一时惊慌失措的拉妮雅勉强挤出了几个字，随后快步地跟在了二人的后面，渐渐远去。
走廊中响彻着三人的足音，日常的对话点缀着整个枯燥乏味的旅途，也带来一丝活力与安心。不久之后，三人便抵达了一扇门的面前。
「这里是贵宾接待室，是专门为您所开放的。」
凯路斯向依丝卢娜解释道，不过依丝卢娜只是笑着倾听，并没有表态。
「那个……」
「拉妮雅你也是国王指名的，所以不必如此担忧，一起进去即可。」
「好，好的。」
即便如此，根植于内心的担忧也始终无法消除。况且拉妮雅也反复检查过最近自身的行为举止，虽然说算不上有功，但至少是无过的。不知为何被叫到这里，会这般地担忧也实属正常。
「我是依丝卢娜，进来了哦。」
「打……打扰了。」
举止大相径庭的二人一同跨进了门内，与爽快且优雅的依丝卢娜不同，拉妮雅稍显拘谨和怯懦，不过二人随后都坐在了皮制的椅子上，面对着眼前的穿着私服的中年男性。
「你们来了吗……」
「你最近还真是显得憔悴呢。」
依丝卢娜不加修饰地调侃着凡赛克现任国王——拉比莫斯·埃尔尼亚，不过他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露出和气的笑容回应了她。
「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是一样的吗？」
「哦？能看出来吗？」
「当然，不然你又为何到此？」
「说得就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宛若分别许久的好友，会议室里弥漫着融洽的氛围，融进了他们略带感慨的对话中。
「也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呢……那么你是知晓了我女儿的死而前来的，是否如此？」
「没错。自上次与她分别已六年之久，三年前拜访你的时候，恰好她又不在，没想到这一次竟成了永恒的诀别。」
「这一点我也是身受同感，毕竟前一天还笑着的乖巧女儿，转眼间就离我远去了，别看我现在是这样，这份打击的余力仍然印刻在我的身上，不停地灼烧着我的心。」
「那么究竟事出为何？」
依丝卢娜理解到『慈爱女神』索菲娜，同时也是『毁灭魔女』的她是不可能在实力上输给任何人，所以她的死实在是让依丝卢娜感到震惊和不解，这也是她日夜兼程赶往此处的原因之一。
「你也知道我的女儿，索菲娜她当时是准备着婚礼的吧？」
「这是当然。不过当时实在脱不开身，不然即使不邀请我我也会不请自来。」
「还真是有你的风格呢——而正当准备进行地如火如荼的时候，一群着着奇装异服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由于女儿正在赶来的路上，当时女儿的未婚夫剑士波尔特为保护宾客们，独自和他们挑起了战斗，不过战况却并不乐观。」
「能压制人类最强的剑士吗……对方也是人类吗？」
「这一点是证实了的，自始至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都是符合人类的行为特征。」
因为不同种族的行为方式各有千秋，即使是细微的差别，只要经过仔细观察，也还是能够观测出来。
「据说他们能够压制住的原因是因为手中的武器——我国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虽然对于科技国萨默斯提斯进行了追问，但是对方也是感到异常吃惊，派来的使者称这种威力的武器是他们目前还望尘莫及的。并且在婚礼前夕也进行过严密的排查，拥有着大型武器的科技国萨默斯提斯如果没有本国的邀请函，是不可能轻易进入的。」
「那如果是长期潜伏在此的呢？」
「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本国有条限令，凡若未有本国国籍的人民，滞留本国时间不得逾1年，所以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准备好武器，杀死剑士波尔特，并且对宫殿留下毁灭性的灾难打击，我认为是十分不现实的。」
「是呢，看来不论如何也找不到缘由。那么索菲娜究竟是如何变成那样的？」
「看样子……是自杀的，毕竟也找不出其它的任何他杀痕迹了。」
依丝卢娜紧地蹙额，寻思着自杀的原因，但反复斟酌，又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自杀也许是因为过于绝望的现实了吧，不过我所认识的索菲娜可并不会因为这样而轻易舍弃自身的生命，所以我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在作祟。」
「你究竟是如何与小女结识的啊——这点我还是不深究了，不过至于你的说法，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究竟是什么在作祟？」
「你们人类或许感触不深，不过这样的情况在精灵帝国十分常见。你知道神的使徒吗？」
在依丝卢娜一针见血地指出后，拉比莫斯陷入了沉思，不久后缓缓开口道。
「文献中有过记载，是指被神的指示所操控的人吗？」
「基本上是这样，不过这不仅仅局限于人，对于任何智慧体而言，神均能操纵他们。」
「也就是说我的女儿是被神控制了吗？」
「不，并不是这样。你仔细想想，如果真的能够操纵的话，那么为何索菲娜是最近才遇险的？」
「那就是操纵了身边的人……难道说就是那群异邦人？」
「可能性十分地高，在神的使徒进行『使徒化』时，身上的着装和拥有的力量会进行大规模的变动，换言之你所听闻的奇装异服，或许就是使徒们身姿的真实展露。」
「可他们为什么盯上了我的女儿？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啊！」
「也许他们针对的并不是索菲娜，而是她的未婚夫。」
「……什么意思？」
「作为半神化的我，对于世界平衡性调控的重要性是轻车熟路的。你想一想，当被世界分散的力量突然涌现在一处，汇集成一把锋利的长剑直冲云霄，那样的后果会如何？」
「就像国家会走向毁灭，文明会不断湮没之类的吗？」
「正是如此。不过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至于真实情况谁都不能得知，也只能等后人去慢慢揣测吧。」
「这样就帮大忙了，感谢你哟，特米里希亚殿下。」
「彼此彼此。」
谈话终究告一段落，而后拉比莫斯将目光转向一旁正襟危坐着的拉妮雅，郑重地说道。
「通过刚才的对话你也稍微明白了吧？」
「是，是的！」
「当时是你负责着我女儿的装扮设计，我想此次变故对于你而言，也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吧。」
「王女殿下她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善良，又强大又美丽，还是一个十分帅气的人！我很敬佩她，也很爱慕她。」
「能听见你由衷的发言我很高兴。我想了一下，也没有再将你束缚在这的理由了。」
拉妮雅睁大了眼。
「没有这回事！能在这里服侍王女殿下我十分地荣幸！啊……对，对不起，国王陛下。」
「无妨。你的心意我确实感受到了，那么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尽管吩咐，只要不是将我赶走，我做什么都行。」
「不会到那种地步的啦，我想让你和特米里希亚殿一起暂时离开。特米里希亚殿下，你意下如何？」
「……这样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隐居在人类国家的？」
「大概一年多前吧，当时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啊。不过是在这一次才最终确认的。」
精灵帝国与凡赛克王国相距遥远，就算精灵用最大的飞行速度马不停蹄地赶往，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而依丝卢娜赶到的时间却仅仅隔了一周多，再加之情报的延时性，时间也许会进一步缩短。
「原来如此……我答应了。需要我向你确切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吗？契约书也是可以的哦？」
「我不会强求你，只要能听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拉妮雅，你的意愿呢？」
「这……我，我……」
复杂的表情淋漓尽致地呈现在拉妮雅的脸上，她纠结着，内心十分忐忑。然而最终，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她开口回答了拉比莫斯。
「我愿意前往，不，请让我前往。」
「是吗……真是委屈你了啊。」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好了，那么就快离开吧，特米里希亚殿，期待与你的再次相会。」
「没有问题，届时我会好好地将她带回来的。」
自信地回答着拉比莫斯，依丝卢娜领着拉妮雅快步穿过门前，向着王宫外的一隅进发。
「非常……感谢。」
室内独留的拉比莫斯向依丝卢娜远去的身影道着谢，那话语飘散在空中，奏着真挚的交响曲，在良久的时间长河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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