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一直向前延伸的偌大走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受着重伤的，甚至已经昏厥过去的精灵。
地上布满了战斗负伤的士兵留下的血迹，还有在惊慌中被打翻的女仆的茶具和杯盘。墙上大大小小的镶嵌着一些裂纹，那是精灵因巨大冲击力而深深地铭刻在墙上的恐怖的"回忆"。
此时，一名躲在远后方的守卫双腿不住地抖动，眼神中尽写着恐怖与绝望，双唇一上一下地张合着，仿佛想要发出声来，却又像是本能地抽搐着。
恶魔……魔王……不。应该是魔神，甚至在那以上的存在了吧，那个守卫这般想着，同时也为自己恰好的不在场而感到万分庆幸。
如果说遇见她的是我的话，如果作为宫廷骑士团副团长的我在仅受到一击就倒地不起的话，如果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极度痛苦的话——他，卡尔伦忍不住罗列出这种最坏的打算来。
那种力量……，能够如流地控制光魔法的发动和融合，也许只有女王大人能够与之抗衡。不，也许就连她也敌不过吧。
卡尔伦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借着敏锐的察觉力，推测出了"她"——拉妮丝的大概实力。不过，虽然靠着普通的逻辑来推测的话确实如此，不过他却忽略了拉妮丝是个"特别"的存在的因素。
……我还是赶快做好逃离的准备吧，逃到外面去，逃离这个国家，去到那之外，比那还偏远的地方去。卡尔文混乱了，心中冒出这样的声音。
正当他转过身准备偷偷逃离时，一颗白色的小光球飞了过去。
那光球快速地飞向了他的头顶，然后慢慢地消失了，接着，卡尔文的身躯就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块一般，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终于……」
当最后一次检查现场是否还有遗漏的敌人后，拉妮丝发现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仍站得起来的精灵了。
这些难道就是精灵帝国最强的骑士团吗？拉妮丝忍不住这般想到。不过她很快地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她此刻能够感受得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魔力波动。
或许刚才的那些只相当于普通士兵之类的程度吧，拉妮丝最终定下了结论。
当庞大的魔力气息愈来愈近时，拉妮丝靠近了位于宫殿中央的大门前，因为路上的敌人早已在前线被肃清，她十分轻松地到达了门前。
"哐当当……"，闭合的门从外部被缓慢地推开。在内部的一丝光线透过缝隙中钻出来时，拉妮丝粗略地看过里面的景色。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接着一支水蓝色的冰箭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其实那支箭本身朝着她的头部去的，不过却被她强行地扭曲了轨道。
「……」
放出冰箭的赛托沉默着，一双宛若雄鹰捕食时的锐利的眼神盯着从大门前直驱而入的拉妮丝。
而依丝卢娜仍平静地坐在王座上，用左手托住下腮，以一副有趣的表情打量着拉妮丝。
至于那两族的首领……则是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拖长的下巴似乎就快碰到地面了。
「怎么可能……」
「而且是区区的一个人类……」
被意料不到的巨大铁锤击中，二者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人类明明是最弱小的存在，本身来到精灵帝国的人类就屈指可数，更何况是攻打进宫殿里来，虽然不排除有她的同伙潜藏起来的可能性，但此刻她是孤身一人。自这千百年来，他们还未曾见过有这等实力的人类。
「「……」」
「……你是什么人?」
立在一旁的赛托打破了许久的沉默，他警戒地打量着眼前的娇小少女。
看上去似乎十分年幼的样子，但又有着这般力量，于是他认为拉妮丝也许是混血种。然而从远处飘来的淡雅又甘甜的人类特有的气息，却又告诉他，她就是真正的人类。
那副模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赛托在记忆的长河中，仔细地索寻着有关拉妮丝的记忆。
如果她是人类的话……在与人类国家的贸易当中，我或许见到过她。以这为切入点，赛托一直深入到记忆的深海中去，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获。
「『毁灭魔女』拉妮丝。」
冷淡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听到拉妮丝报上自己的名号后，赛托原本冷静的模样也终究崩塌下去，他毫不掩饰地张大了嘴，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
但他旁边的二者却疑惑了，因为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国家中，与周边的来往也很少，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毁灭魔女』的拉妮丝这个存在，更别说她的影响了。
「这还真是稀客啊。那么，『毁灭魔女』小姐，你今天造访我等精灵帝国是为了何事?」
赛托知道拉妮丝的存在，虽然以前只是听过人类国家的臣民的流言，据说是人类目前最强的战力，而在这之后则是原『勇者』阿莫比斯，和『慈爱女神』索菲娜等等，但毕竟只是传闻
不过索菲娜只是专攻治愈系魔法的魔法师，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威胁程度。但她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凡赛克王国第一王女，所以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哪个愚蠢的人敢轻易地去挑衅她，毕竟这就和一个国家作对一样，毫无益处。
「妾身要劫持你们的女王大人，如果妾身这么说，你们会怎么做?」
赛托的脸阴沉了下来，这是无疑等于毁掉这个国家。如果这个国家在这么早就毁灭了的话……毕竟是在他计划之外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多么重大的影响，但其不稳定因素依旧存在。
似乎快将拉妮丝后方的门贯穿一般，赛托的眼神愈发的锐利和刻薄了。
然而这对『光精灵』和『暗精灵』的二者而言，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早就想要摆脱被束缚了400多年的日子了，虽然当初是带着希望来到依丝卢娜·特米里希亚·恩特的麾下，但他们对她的治理，以及对其余种族的行为和态度太失望了，他们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得到解放。
但此刻他们却不能为之高兴，因为现在说出这话的是一个人类，是这世间最弱小的种族中的一员。如果传出是一个人类毁灭了整个精灵种族的话——他们的自尊和实力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外面的侍卫不过也就是普通士兵的程度而已，帝国的精锐部队还没有出动，所以这个人类能够来到此地也还是在情理之中——恢复冷静的二者心中想到，然后异口同声地喊道——
「「女王殿下——」」
喊声突然间中断了，接着二者怒视着，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何事？」
「我请求讨伐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我想给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
二者在表达出近似相同的想法后，再次回到之前的气氛，而依丝卢娜则是更加地愉悦了，于是下令「无须在意。余许可了，出战吧。」
「那么，愚蠢的人类小姑娘。」
「就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精灵的恐怖之处吧。」
二者莫名地在这方面十分地合拍——依丝卢娜此刻吐槽着。
看来进展地相当顺利呢，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依丝卢娜愉悦地看着间不容发的前方，好像空气中的细小灰尘都于此刻凝结了似的。
「『光魔法·散光』」
从光精灵族的男性手中淡出一团光芒，接着那光芒变成了一条条的细丝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冲了出去。
而拉妮丝则是毫不惊慌地纵身向后一跃，躲开了几条向着她来的光芒，接着灵活地侧过身又闪过几条，最后则是以魔法屏障挡住了剩余的散光。
「看来你还不行啊。『暗魔法·暗夜遁行』」
在一旁观摩的暗精灵族的男性有些嘲笑般地指出后，便发动了暗属性的魔法。
那男性在发动魔法后，周遭的景色突然黯淡下来，接着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般凭空消失了，然后突然出现在拉妮丝的面前。
男性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人类终究也就这种程度，被近身也动弹不了的懦弱的生物，他不自觉地这样想到，然而却被眼前的现实给震惊了。
拉妮丝迅速地与想要攻击的男性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男性的的攻击似乎扑空了。
「拙劣……太慢了。」
拉妮丝不带丝毫感情吐露出的话语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中，他的脸上顿时染上了羞辱与愤怒。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呢。今天就这一次，我们好好地修理一下这个得意忘形的人类小姑娘吧。」
「……啊啊。也只能这样了。」
面对着光精灵的男性提出的建议，他简直不敢相信，不过在慎重地考虑了现状之后，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毕竟要以大局为重。
而拉妮丝则是在一旁无聊地搓着一衣角，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光魔法·极光』」
「『暗魔法·影闪』」
二者的魔法同时释放了出来，而『光魔法·极光』却突然地消失了，接着在拉妮丝的后方出现了一个黑洞状的深黑物质，一片带有强烈的灼伤性光芒朝着她而去。
大厅中，落满了细碎的灰尘和石块，那是由于面前的三者不停地追逐，攻击和破坏造成的缘故。
我——赛托，虽说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战斗，但心之所向却在别的地方。
究竟为何『毁灭魔女』的她会来到此处?虽然她说过是来劫持女王特米里希亚殿下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我也不会相信她是因为看破了我的计划才这么做的。
那么究竟为何?挑选这个时间来此，一定是有某种目的的，那么这目的到底是什么?可这么小的人类孩子，能够想到这种程度吗？不，这是可能的。既然已经攻打到这里，说明她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孩子。
「『光魔法·极光』」
「『暗魔法·影闪』」
那两者是自400多年以来的首次联合吗？听说以前还是肩并肩的战友，不过在各自当上种族的首领，去除名字后，并且因为各自种族的原因而互相争执了起来，最终闹成了这样的关系。
而这次『毁灭魔女』的出现，毫无疑问推动了二者间的寒冰加速熔化。稍微有点不妙啊，这个。
不过，全都躲了过去吗？应该说真不愧是被称为『毁灭魔女』的人类最强呢，刚才的那一击如果是算作普通人类的话早就已经丧命了吧。
大厅里因不断的战斗而铺上越来越多的尘屑，战斗似乎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看着『毁灭魔女』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呢，脸上尽写着焦虑。那么就快点解决吧，毕竟在这之后，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光暗混合魔法·黑白冲击流！』」」
二者终于也耐不住释放出最后的必杀了吗?那是将暗魔法与光魔法融合而释放出的技能，虽然说暗属性与光属性相撞时是随处处于爆炸的状态，但也不是没有能讲二者结合的先例。像他们二人，身处与一族之长的地位，也算得上是操纵各自属性上的大师了，那种让爆炸产生的错误他们是不会允许被犯的。
就算是我也不能正面完全接下这一招吧，那究竟被称为『毁灭魔女』的她又如何呢？只见她抬起双手，似乎想在手中生成魔法屏障。
我有些轻蔑地笑了。该说她是缺乏经验吗？终究还是一个人类罢了。人类的寿命太短，百八十岁就会死去，而我等精灵是上千岁都不会衰老的容颜，彼此在战斗的经验积累上早已是大相径庭。妄想用屏障挡下这种程度的魔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在『光暗混合魔法·黑白冲击流』接触到她生成的屏障后，就像巨大的海浪铺天盖地地从那岸涌起后，却被高大的墙壁给拦住了一样。
我震惊了，也深深地感受到她这样的存在是多么地危险。但更让我震惊的是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单手支撑着屏障，另一只手似乎是在调控些什么，接着原本死死地咬住屏障的冲击流忽然颤动了一下，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那冲击流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我冲了过来。她究竟做了什么?这样的存在真的是能够被认同的吗？神大人究竟是作如何计量的?
面对着愈来愈近的冲击流，我的力量早已无可奈何。只能使用那个力量了，计划的提前实施虽然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过如今已无关紧要了。
「『能力解放·神之使徒』」
接着，我的眼前逐渐染上了白的颜色，那是一种极致的，纯洁污垢的白色。
「怎么会……」
「赛托大人……」
跪在地上的二人目光呆滞地说着，似乎是他们的魔法击中了赛托。
不过在那一瞬间，赛托的身上出现了异变，全身被刺眼的白光所包裹住，然后冲击波就像是一阵微风一样只是轻轻地掠过了赛托，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果然啊……为什么会是你，赛托哟。」
依丝卢娜撑着额头不住地叹息着，为这400多年来赛托这一忠诚形象的最终崩塌而惋惜，为这400多年来赛托一直欺骗着自己而感到愤怒无比，也为这400多年来自己的不成熟和优柔寡断而感到懊悔。
「特米里希亚殿下……不，依丝卢娜·特米里希亚·恩特。我等使徒的命运，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
依丝卢娜唯留沉默飘散在整个大厅中。
没错，她的确知道神之使徒们的使命和责任，作为『半神化』的她，处于神格和凡格的过渡地带的她，最能够明白这些使徒们的心情了，所以她这时候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所包围着。
「神的使徒吗？」
拉妮丝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赛托，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毁灭魔女』，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要与神的旨意相违背?」
「诶?诶?！」
其实，她并不知道赛托是神的使徒，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她知道，他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阻碍精灵帝国发展的障碍，因为依丝卢娜的身边太过于安静了，并且，这也是作为第一王女的直觉。
所以当她听到说在自己与神作对后，首先是感到疑惑，随后便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如你所见，是来帮助这个国家的。赛托哟，你为何要这样做?」
「……」
「难道这个国家有什么让你不满吗？」
「没有。」
「那这个国家的人民，你知道他们有多么地期待和平的生活吗？」
「知道。」
「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我待你如同我最亲，最亲的人吗？」
「我并不……」
赛托与地面对视着，原本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变得更加地微弱了。他也不想如此，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呐，回到我的身边吧，让这个国家富强起来。」
本想着这下就只能拼死离开的他，被意想不到的发言压住了脚步。他再也抵挡不住心中的滚滚江水，拦堤的大坝倏地被泪水冲破了防线。
他想起了自己想要让这个国家安定的初心，和想要全力呼应依丝卢娜的期待的忠心，究竟已经失去了多久了呢？他不知道。他只能像一个提线人偶般，按照着命令去行动，不管他的自我意愿如何。
「我……我，我想要——」
「赛托……」
「「赛托大人……」」
「……」
赛托将神的告诫抛在脑后，强化着自己快要被控制的精神，使它稳定下来。他最后将神的『最后警告』完全忽视，勉勉强强地挤出了几个字。
「我……想要……回……来——」
「太让我失望了，赛托。」
露出的欣慰笑容又再次凝固，依丝卢娜一行听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又冰冷的声音。
依丝露娜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化，似乎已经进入了战斗的状态，而首领二人也进入了至今以来的最高警戒状态。
至于拉妮丝……像是一副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峭楞楞地立在原地。
「……神大人。」
赛托绝望地呼应着那个声音，但却得不到回答，他知道以前的使徒中也有过这样的人，然后他也知道那些人的最终结果是如何的。
赛托的精神开始崩溃了，脑中的自我意思开始慢慢地淡化去，身体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仿佛这个身体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赛托！」
「谢……」
在最后的时刻，赛托凭着最后的一丝自我意思听见了依丝卢娜的呼喊。他露出了不曾有过的满足笑容，说出了感谢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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