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划破布料，刺穿皮肤，剖开脏器，炸出一片粘稠的黑液，这一切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失真，直到一滴冰冷溅在脸上，楚初才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来救援的朋友，而是来吃人的饿殍。
怎么在这种地方还有敌人！
背后带着楚初，楚楹想跑也跑不掉，四周的饿殍闻到血腥气都围了上来，放眼望去，只见四周都是疾奔而来，身体宛若无毛大狗一般的怪物。
一时之间，本就渺茫的希望再度被无尽的绝望湮没。
不过，还是有逃生的可能的。
楚初很清楚，只要楚楹解开绑着二人的携行具扣带，以她的战斗力，想逃跑不成问题，是自己拖累了她。
但在生死关头，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像那些大义凛然的主角们一样，解开扣带，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让楚楹离开。他蠕动着嘴唇，甚至连让楚楹自己先跑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结果肯定会是两个人一起共赴黄泉。
面对必死的威胁，是死两个人还是死一个人更好一些？这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数学题，但当选择后者时死去的人是自己时，抉择就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也许很多人会选择一起赴死，也许很多人会在犹豫中丢掉自己的性命，不过，今天的这位选择者的名字叫做楚初。
作为一位天秤座，这位少年显然是个不擅长做单选题的家伙。
但这不代表他会选择错误的答案。
算了……还是放楚楹一条生路吧。
他摸索着想要解开携行具的扣带，校门近在咫尺，只要推楚楹一把就能让她离开幻想国的范围。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对于楚初而言已经不算什么问题了。
但他的手被握住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脸上溅满鲜血的少女正冲他微笑。
楚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楚楹却明白他在顾虑些什么，这连读取浅层意识都不需要，凭借着多年和楚初相处留下的经验，猜透一个天秤座的家伙在想什么实在太容易了。
她清了清嗓子，反手握刃，将猎刀如同切西瓜般扎入了一头饿殍的额丘，继而回首对着近在咫尺的楚初笑道：
“如果你死了，我就走人。”
“不过如果你没死，那么我也只能陪你一块儿死了。”
猎刀拔出，鲜血四溅，楚楹将死者推开，刀刃在月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一滴东西落在了楚初的肩膀上，不算热，却浸透了皮肤。
楚初宁愿相信那是自己身上淌出的血。
两人行进的道路最终还是被堵住了，饿殍们像涨潮时黑色的海水，一波波地涌起，在旱地创造出了一座狭长的孤岛。
刀刃已经发卷，但楚楹的求生之心仍未卷刃，她依旧旋转着自己的刀锋，脚步虽然放慢了很多，目光却仍然坚定。
“阿初？还在吗？不在我就跑了哟？”
“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活着。”松开了楚楹的手，楚初在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容。
“哦，那这样，你从现在开始唱歌吧，什么时候歌声停了，我就什么时候割断带子。”
楚楹的声音依旧明快，她的刀锋却缓慢了很多。
这种时候鬼才唱的出歌来啊！
“真可惜，看来没有听阿初唱歌的机会了。”
不，你没听过我唱歌才是一种幸运。
饿殍越来越多，楚楹突围的希望已经渺茫，在怪物们如同野狼般的嘶嚎之中，二人最终退进了校门口狭窄的保安室里。
楚初曾以为自己永远都看不到楚楹无计可施的一天，今天他看到了，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少女喘着粗气将传达室的木门关了起来，关上插销，楚初靠在墙边，闭上了双眼，装做自己看不见门上越来越大的裂纹，也听不见木门被撞击时传出的难听的吱嘎声。
也许下一秒木门就会被撞烂，也许下一秒二人就会葬身于这些饿殍的唇齿之间。
楚初已经算不出这种和死亡贴面舞的时光在今天之内他已经经历过了几次，不过这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比绝望更让人痛苦的是先给你希望，然后又将希望夺走，而比这更为痛苦的，就是将这一过程反复无数次后，那位可怜人心中仅存的麻木。
或许，现在自己能做的最后抗争就是自杀吧，至少能避免亲身感受到被怪物们撕碎的。
他想要从楚楹腰侧的刀鞘里取出那柄锋锐的猎刀，颤抖的手指却控制不住方向，落在了楚楹的大腿上。
楚楹像小动物似的颤抖了一下身体，接着转过头来，笑着将目光投到了满脸灰白的楚初身上。
“哎呀！现在这种时候都想着要再爽一次吗？阿初原来真是个变态~~~”
原来以前以为我是个假的吗？等等，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吐槽……
“不过嘛……”楚楹突然用双手托住了楚初的脸颊，轻轻地俯下了身来。
她依旧是笑着的，表情也如以前那样戏谑而玩世不恭，但当双唇相触时的刹那，楚初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从楚楹吐息中传来的热度，微微撑开双眼，所见之处，楚大小姐雪白的肌肤上突然多了两抹绯红。
原来你也会害羞。
漆黑的狭小隔间里，一对少年男女以极其青涩的方式地拥吻在了一起，这本是旖旎万分的画面，但当这狭小隔间外拥堵着无数渴望食人血肉的饿殍时，一切又被赋予了悲情而残酷的意义。
不过，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这一刹那，即是永恒。
……
然而刹那终不可能化为永恒。
木制的屋门上，无数裂缝最终连成了一片。
跌坐在墙边的楚初紧紧地抓着楚楹的手，最后的力量则让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透过木门的孔隙，他已经能看到饿殍们闪烁着嗜血红光的眼瞳，但他却不想让那成为自己这辈子眼中最后的景物。
他将头挪到了面前，楚楹笑容依旧，躺在他的身侧，头却靠在楚初的胸口，怀中的少女牵扯了他的伤口，刺痛感让他皱了皱眉，不过他却并没有把楚楹赶走的打算。
或许这是楚楹这辈子第一次做出了像个女孩的举动，很可惜，这也将是她的最后一次。
对于这个出身豪门，家境优越的少女而言，在这里死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对于我呢？
比起在网吧猝死之类的结局，能怀里抱个漂亮妹子而死，已经能算得上是我这种人的大幸了吧。
楚初缓缓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掠过了楚初的耳侧。
那是什么？
好像……是汽车的声音。
难道有路人误入了这个幻想国吗？
等等，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倏忽之间，一声清脆的枪响惊醒了楚初的意识。
有人来了？
轰！
哪怕早有所料，那扇木门被彻底推倒时的声音依旧足以让一个沉睡的人睁开双眼。
刺眼的光芒让楚初不自觉地扭开了头，但当他意识到是谁站在门口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感让他迎着强光挣扎着站了起来。
“阿……阿米莉亚？”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但也足以让门口那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对方放下了举起的手枪和手电筒，一头银色的长发在夜风吹拂下飘荡，在车灯的照耀下有些晃眼。
“长官，未能及时赶到，公司特别机动部队‘赤幽’小队中士阿米莉亚·钢铁向您致歉！”
获救的惊喜刹那间冲晕了楚初的头脑，他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他和楚楹的扣带依旧连在一起，他的行动也让受牵动的楚楹睁开了眼睛。
楚楹并不认识眼前这人是谁，但当她注意到对方休闲服外别着的世界树徽章时，连她都露出了一丝有别于之前的由衷笑容。
“你们终于来了。”
阿米莉亚尚未开口，急于脱困的楚初已经站了起来，他想要扶起楚楹，但虚弱的身体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大动作了，一个踉跄，他险些栽倒在了保安室的门槛上，幸好阿米莉亚扶了他一把。
虽说扶住了身体，但一整天积下的疲惫感让楚初再也撑不起精神……他栽倒在了阿米莉亚的怀里。
彻底晕倒前的最后一眼，是阿米莉亚身后的一辆车门敞开的银色大巴，还有耳畔某位少女毫无音调起伏的警告声。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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