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园的剧院里最后一场戏散去时,我们还没有离开,灯光熄灭后随着几声空旷的关门声,一千人的坐场陷入了近乎永久的静谧,我们在黑暗中牵着手谁都没有率先打破这静谧。
我决定上舞台去看看,整个会场是空旷的,清脆的蛩音弹射在墙壁上,我在原地徘徊几圈,想象着坐席上坐满人的样子。砰的一声,天顶上的灯光打开了,从几个方向投射在我身上,眼睫毛变重了。
你从另一面走上舞台,手里握着不知从何处找到的一把长剪刀,看起来锋利冷酷。
你抓弄了几下剪刀,对我说:“你要不要?”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把刀尖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说就是这个意思啦。然后你转过身背对我,猛地用力把剪刀往自己脸上戳,那是很用力也很痛的撕裂,我看到你的手臂和肩膀都在颤抖,滴答,滴答,连续不断的血珠落到地板上,你弯下身并把毛巾围在自己的脖颈,好不让脸上流出的血污染自己的衣物,你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呻吟,那是极度忍耐的痛苦之声。你的动作很慢,十五分钟后才彻底摧毁自己的面容,长剪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你伫立着开始了专注的思想,周身的空气变得湿热,伴随着极快的气流,我看见空气中凭空出现的红色肌丝像缝线一样顺着你的脖颈爬上去,还有一些苍白的凝胶状物质悬浮在空中,分裂成细小的液滴,有序排列着贴附到你的脸上……又是很久之后你才完成了整个过程,你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取下被染得乌黑的毛巾,慢慢转过身。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二号的脸。
你对我解释说:“放心吧,我在这个地方找到了私人通道,我这么做不会被追踪到。”
我既感动又害怕,问你为什么要变回原本的样子?你说必须这样,对他们而言二号人形的存在已经暴露了,我不能让张宝的身份染上嫌疑,只能变成原来的样子再出现一次。
你到底选择做谁?
“……最后还是张宝吧,别问了。”
你问我要不要也来,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要不要换张脸,大概他们还不知道何莹梦死了,你可以通过这次机会真正变成何莹梦,如果你足够幸运通过他们的检查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也要用这把剪刀割裂自己的脸?
你抱歉地说:“只能这样了。”
我接过剪刀,你递给我一条新毛巾擦干净刀刃上的血迹,上面映出了我的脸。我开玩笑说:你不会有血液传染病吧?犹豫了很久之后我还是握住刀刃将剪刀递换给了你,你疑惑不解,我说:我没有这个毅力对自己动刀,你帮我吧。
于是我躺倒在木质舞台上,聚光灯下,闭上眼睛意识中是一片血红,因为头发浓密所以后脑勺没有硌得太疼。我让你跨坐在我身上,割烂我的脸。我刚感受到了这把剪刀的冰冷时,对你说:我可以变成别人么?我不想是何莹梦。你停下了动作,说当然可以,想变成什么样?我沉默了一会儿说:
李莉安。
尽管我没有睁开眼睛,可我还是想象出了你的神情,你叹了一口气说这不行。
绝对不行吗?
“不行。”
好吧,我明白了,那就给我一张你觉得的最好看的脸吧,我要最好看的。
“嗯,我会的,你忍着点……”
如果此刻有观众坐在席位上,就会发觉他欣赏的是怎样一副惊悚、诡异、可怖的场面啊,俊俏的美少年骑在一具并不丰饶的女体上,他脸色苍**净,但脖颈处却污迹斑斑,可怕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骇人的长剪刀,是用来裁剪大型道具布匹的那种,正一下一下地割裂身下女孩姣好的脸,这个女孩哭喊着,全身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但都被这个年轻人压住,女孩的指甲疯狂地扣弄木质地板,掀开了许多片指甲盖。他们全身都是汗,女孩的头发因为汗湿和血液凝结变成了一溜一溜的了,紧紧贴在她脸庞边缘尚完好的皮肤上,但若说她的正脸,是已经完全毁了,嘴角被撕裂得很深,口齿张开,因为整个下巴已经掉了,不能有丝毫的动弹,鼻头处的软组织也疏松地挂着。她感到血液都流进了嘴巴里,整个声腔都是腥咸的味道,发出带有腥味的呐喊,但那都是些含糊不清的嘶吼。诡异的是作为加害者的这个年轻人一方面尽力安慰她再做忍耐,一方面又用力剪烂她的脸,而她也没有刻意反抗年轻人的样子,也能看得出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动作,舍不得抓住他的身体是怕抓疼他,所以只能在地板上把指节磨烂,她发出的含混发音,如果仔细辨别的话还能听出“我爱”、“然而”、“不后悔”这样的词语。
我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感到后脑勺也是黏黏的,或许磨出血了吧,整个脸都是滚烫的,上半身麻痹了,不再有任何反应,但感觉上四肢还在不停地抽搐。
现在我在你眼中是一个什么样子?我的视线断了,但我的眼球一定还在凝视着你,从你的角度看来,我或许脸上露出了灰白的骨质还挂着残损的肌肉吧……你是否觉得过人都是这样?
然后脸上的灼烧感越发强烈,我还是看不见自己的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所谓眨眼不眨眼的区别,只是感受均一的面部忽然有力立体感,某些地方又出现了冰凉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到我脸上,痛感缓解之后脸部变得僵硬、冰冷,然后感到一股暖流,它仿佛是来自皮下,大概是面部毛细血管内新生成的血液吧。
突然我的视觉恢复了,我又看到了过往无数遍思念过的你的脸,此前一切的不适感都消失了,我坐起来,唯独感觉脸部僵硬,对着你递给我的镜子笑了一下,却看起来十分勉强。你说这是没办法的,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的做表情了,或许很久以后才可以。
我这张脸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没有哪个五官特别突出,但非常协调匀称,最让我心动的是,你告诉我这是你觉得最好看的脸,我非常满足。关掉了灯,我们在黑暗的剧场里等到了天亮,我终于实现了那个在围墙里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天快亮的时候三号竟然联系我了,他对我怎么会暴露以及怎么逃跑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不想对他说,只是直截了当问他愿不愿意救我,他叫我做好被放弃的觉悟,不过可以酌情通报我一些情况,当我对他说我和二号人形在一起的时候,他非常震惊,还说会亲自来见我们一面。
在我们会面过许多次的文海沿岸草地上,他对我变好看的脸夸赞不已,这是我和三号最后一次会面。我和三号很熟悉,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对方都是极陌生的人,尽管在围墙内有些许接触,也已经有十多年没说话了。我对他们两人的情况稍作介绍,三号变得很兴奋,亲热地拍拍二号的肩膀,说他做的很好,对他而言,彻底替换另一个人来生存是很刺激很有趣的体验。二号苦笑,耸了耸肩不可置否地说其实并没有那么轻松。
而后我们进行生存问题的讨论,云水市竟然有四个人形走失,这在上头看来是极其严重的情况,从今往后对待现有人形的控制只会再严格,甚至以不惜损伤大脑的代价在他们头脑里埋入控制装置,而现已离散的人形也必须尽快处理,但考虑到城市里人口稠密的状况,不可能采取过于激烈的策略,由于人形外观、内质和人类都太过相似,除非遇到四号那种完全暴露的情况,他们会谨慎出手。如果采取政府监管下的渠道离开云水,那只有二号能做到,因为我们的脑室里被埋入了一件识别装置,二号清除了它并埋入了张宝的尸体里,这才得以蒙混过关。对不起,想到这里我竟然觉得太好了,因为你或许不能再做回张宝了,尽管当时二号也有可能变成别的身份逃离,但变成张宝的可能性最大,加之二号行迹在云水出现,这事实几乎是确凿的。
三号说他能够为我们介绍一些个人蛇船,偷渡到海外去,到了那里把造物技术卖给当地政府,也是一个苟活的办法。但这个方法不容易实现,一旦到了造物场之外的地方我们就完全受人控制,他们未必会守信用,可能做出抢走财产把人杀掉的行径。继续生活在云水市已经不安全了,牢笼的藩篱在收缩,身份验证越来越普及,总有一天我们会寸步难行甚至不能离开云水,现在这个场对城市的监管更加严重了,在林区人口密度小于阈值时就会将区域中每个人的身份彻查,这意味着我们或许不能徒步离开云水了。
我们最后得到的可行办法是回到市中心,进入到造物生成树的内部,以极高的权限进行场际转移的指令,这项技术能够让活体在一瞬间到达已经构建联结的另一个造物场,当生成树发动过一次转移之后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来补充能源,这足够我们降落到另一个来不及布防的城市边缘,逃离另一个场了,我们看中的目的地是位于北方的天湘。
好吧,到天湘去,那里的四季都天寒地冻,但也是一个发展很好的一线城市,周围的辐射带城市也十分宜居,我们对这一点没有异议,但是我们弄不清楚要怎么进入生成树,三号主张让我做出大火力武器,将驻扎的守卫全部杀死,而我如果受伤就快速由二号为我恢复,这一定可行的,但是二号反对在稠密的集散地动火,这会死掉很多人,三号刻薄地嘲讽他无用的仁慈,形容他伪善,二号反驳说我们的目的是求生存,闹出这种大伤亡事件只会让冲突升级,最终整个国家分出手臂来处理我们,我们的单兵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对抗整个国家机器,最终玷污我们追求自由平权的初衷,从此以后所有的人都对我们怀着歧视,不可能有同情,许多人形当下可怕的处境永远不会改变。
这两个人无论世界观还是方法论都截然不同,甚至共同利益的部分都很少,三号愿意冒险来帮助我们是想要得到二号的协助,但他没想到二号是这么一个顽固的人,我不觉得二号的说法是错误的,他追求的是最多的善,三号只想要保存我们这三人的小团体罢了,而且必须以他为中心,可是二号坚决地反对他,这令他很恼火,于是他们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讲出一些威胁对方的话。最终两人达成的妥协是由我解决阻挡的障碍,但是避免击杀,只要夺取他们的行动力就可以了,由二号予以必要的治疗。可是在开始之前三号悄悄命令我,让我往脑袋上打。我想起了三号以前说过的话,不寒而栗,我问他会不会在最后出卖二号?以此来换取政府的信任?他向我允诺不会,他知道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过比起你们两人的矛盾,我更担心自己。我的能力因为不可知的原因减弱了不少,像上次那样请求失效的情况频繁出现,我怕自己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后来想起你的想法,觉得那其实不太聪明,要把人打倒又不想伤人,这怎么做得到呢?加之我过于紧张的心情,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那是云水这个长治久安的城市里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大规模流血事件,将海内国的人形科技推到了聚光灯下,而他们为了逃避监管不力的职责,将责任嫁祸给人形本身,对外形容这是一种性情暴戾且难控的人改机器,给出一些必要的说明,许诺今后会更加苛刻地管理这种技术。
一切都错了,我本来有可能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活过这一生的,但是我接连做错了许多决定,我不但丢失了自由的权力,还丢失了你,现在再等一会儿我将被夺走所有的感觉了。
大概是费劲心力去练习准备的关系,在我真正上场的时候没有出现指令失灵的情况,我想是回到了过去无数遍经验过的状态,从容、准确地清理掉阻碍我们前进的人。二号造出许多不会伤痛的人体环绕住我们充当子弹的掩体,那些被我瞄准的人无不是击穿脑壳而死,二号没有救助他们的机会,这是因为我心里害怕不能够有效夺取他们的行动力,所以干脆杀死好了,这与先前说好的不一样,你一直嘶吼我却浑然不觉,三号他应该很满意。
人形的能力太强,随手造物的本事近乎于神迹,没有人能够对抗。如果海内国能够因为这次事件受到的谴责而将人形销毁,并令大多数国家许诺不再开发人形科技,这对于我们也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从没有进入过这里,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发出让我熟悉的信号,它们的语法都是我可解的,我或许调用过树上所有的服务器。我堵截在楼道口确保没有人能够进入这最后的指令间,尸体堆积成垒反而变成了我的掩体,渗出的血一直滴落到树的最底层,而如今三号正在争分夺秒地准备传送的能源,简便的办法就是截断城市能源供应,以生成树最大的功率来为我们补充能源,这一个过程需要十分钟左右。
没有了能源,等于是整个城市心跳停止了下来,我隐约听见了远处惶恐人们的呼喊,现在的每分每秒这座美丽的城市都在蒙受损失,我接连不断地对冲锋的护盾战士开火,我有办法轻松穿甲,他们的血溅射得很远,滴落到我的脸上,我趁着喘息的空档用手拭去,心想这是你心目中最漂亮的脸,只要熬过现在我就能与你自由地生活了,还能去无数次乐园,能饱尝生之愉悦。
终于一切都准备好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发着亮光的墙,墙面好像油膜,布满了许多天蓝色、金黄色和灰白色的漩涡,在不停地扭动旋转着,三号告诉我们这就是穿通孔,只要走过去就能到达北方的天湘,现在哪里已经下雪了,穿越过去就能落到天湘场的边缘,再走几步路就能摆脱造物场的束缚,彻底的自由。
三号让我在离开之前将整个房间摧毁,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够得知我们到底转移去了什么地方,天湘那边收到的是来自云水的正规请求,不会主动中断连接,短期内也不会封闭造物场,云水方面有了这样一段信息阻隔对我们就能有利很多,可是二号不允许,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云水的基础设施就更难恢复了,所造成的损失也就更大,社会底层的人受到的冲击尤其大。你们看啊,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这一生都没有杀过人,时时刻刻都在为大多数人的利益着想,如果你们后来真的抓住他,请对他宽容些,我绝对没有撒谎。
他们又起了争执,但是三号明白情况紧急不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于是命令我赶快动手,如果我不照做的话他就会杀掉我,甚至让我体会一遍李莉安感受过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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