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多少的考试时间，对考生来说，永远不够；对等候在外的人来说，永远太长。
就在天花板上挂着的显示屏中倒数的时间走到零的瞬间，原本还在东张西望，毫无挂怀的等候大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一个个都推挤到绒绳分隔线那边，向里巴望着，似乎只要能第一个看到自己家的小子，就一定确保他今年高中一样。
考生群稀稀拉拉地从考场中走出来，有人面带笑容，有人面带哭腔，虽然考生的感觉一向不靠谱，但在知道成绩之前，脸色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判断标准。
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多，围拢上去的家长和师长也就越来越多。最后还是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催他们不要堵塞在考场外，才开始有人往外走。但自始至终，蒋琳也没看到夜锋的人。她固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往前挤，可同样也会爬到椅子上和桌子上，踮起脚尖往里看。虽然说这个举动和她那一身墨绿色的军装依然不服，但谁管那么多呢！
却说考场上的监考官和他的助手们将试卷全部上收并整理好后，刚准备离开，却看考室内靠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趴着，当时就让一个助手去叫他起床。
而这个人，正是夜锋。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人知道。不过收卷的时候，的确是费了一番功夫，一点点把卷子从他的胳膊肘下**。
助手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夜锋的肩膀。因为被人拍了，夜锋整个人弹起来，吓了助手一跳，却还是强作镇定，问：“这位考生，你还好吗？”
夜锋眨了眨干枯的眼睛，半梦半醒地把脑袋扭向声音来的方向，但是他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助手说：“考试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那个人具体说了啥，夜锋完全听不懂，不过他还是准确捕捉到了睡觉两个字，于是就无力地点了点头，跟着又趴下了。
“不是在这里啊！”助手无奈地叫了起来，但奈何夜锋早已累成了狗，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岳如莺亲临也未必叫得动。但是下一刻，他就注意到夜锋身上穿着的军装。虽然夜锋的行为举止跟军人沾不上半毛钱的联系，但组织里有明确规定，非从伍人员不得穿着军装。于是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喊道：“立正！”
果然，夜锋对这句话有了反应，虽然不至于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好歹看上去是醒了。
助手一看这招有用，就再喊道：“叫你立正了，还坐着干什么！”
于是夜锋真的站起来了。
“向右——转！齐步——走！”
于是夜锋向右转身，往前迈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喊上瘾了，助手竟然喊起了口号，帮助夜锋调整步伐行进速度，“一二一，一二一！”
然而，夜锋正对的方向并不是门，而是墙，门还需要往边上横移大概五米的距离。正在助手思考军队里是怎么让人横移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夜锋就撞上墙壁弹了回来，跌坐在地上。那声音异常洪亮，听得都让人觉得疼。
“啊！抱歉……”
夜锋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碍的不碍的，我自己能走。”说罢，他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考场。
等到夜锋出来的时候，其他考生基本都已散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蒋琳一个人双手叉腰，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搞的这么迟才出来！”一见到夜锋，蒋琳立刻伸手指着夜锋的鼻子，直接开骂。
“我也不知道，快点回家吧，困死了——”说着，夜锋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考得怎么样啊？”蒋琳再问。
“我也不知道，姑且是把空都填上了。”
“……”听到这必定挂科的标准答案，蒋琳瞬间愣住，再一看夜锋那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的前进姿势，更是心头莫名起火，上前去一脚踹在夜锋的屁股上。
就听“哎呀”一声，夜锋摔在地上。
冰冷的瓷砖本应成为最好的活化剂，逼迫夜锋立刻清醒。奈何趴在地板上，全身上下都不需要使力气，这对于夜锋来说是何等的幸福啊。
可惜，幸福还没来得及享受，蒋琳就走到夜锋身旁，抬起脚来一个劲狠踩，边踩还边骂：“填完了就算考试了吗？啊？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组织的考试系统啊！啊？你这个白痴笨蛋弱智臭流氓，不会做题目难道不知道来问我吗？啊？你这次要是落选了，回去看冷姐怎么扒你的皮！”
再看夜锋，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只是像滩烂泥一样趴着，嘴角微微抽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两个人下了楼，到了位于地下的大门口。刚一出来，就看到岳如莺的吉普车静静等靠在路边。蒋琳赶忙就拉着夜锋往那边去。
在车上，岳如莺一边开着车，一边问倒在车后座上的夜锋：“哟，小疯子，考得怎么样啊？”
夜锋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报告领导任务完成，现在请求休息，十六个小时以后再叫我起床吧。”说完，他就没有了回应。
夜锋说得轻松，但在副驾驶的蒋琳却是一脸的不屑，“哼，只不过把试卷填满了就算参加考试吗？说出这种话的家伙基本都是挂科的好不？”
岳如莺听了忍不住笑道，“看来你比小疯子还在意他的成绩啊。”
蒋琳一嘟嘴巴，辩解说：“也不是，只是，我不喜欢看到他这种喜欢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人罢了。”
“是啊，凡事都在检查前才大做文章，这种行为的确不可取。”
“就是说嘛！”
“不过，我也的确不支持这种用笔试成绩作为门槛的升级系统啊。”岳如莺轻松地耸了耸肩，“而且考试的题目涵盖范围太广了，对常年在一线战斗的士兵而言更是如此。如果每个人都像考试标准答案要求的那样，对上层的每一道命令都抱有疑问，三天两头去找领导谈话，要求收回错误决断，那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可就是连零都达不到的负值啊。”
蒋琳听了，也作思考状，“就算标准答案的确存在不近人情不合实际的地方，但也不能因此就否定整个体系吧。”
“不，这就是你错了。”
“我？”
“你知道为什么总部，或者说后方的大城市可以大张旗鼓地使用考试这种人才选拔手段吗？”
“我……”
“那是因为，有夜锋他们奋战在前线啊。而且越是靠近中央地带，防守军的队伍越大，战斗力也就越强。正是因为有大量的士兵保卫着城市的和平，召唤师们才能心安理得地缓慢训练，甚至会为了挂科这种小事头疼。”
岳如莺接着说，“你也是在前线基地呆过的人，虽然时间不长。那你觉得，在前线基地生活的召唤师，他们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增强自己的生存能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考取更好的分数吗？是为了晋升到更高的等级吗？不，都不是。他们锻炼自己的理由只有一个——活下去。只要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毫无意义的程序和规则就是可以省略。”
“但是，总部不也一直在培养召唤师吗？高级的召唤师越多，不是就越能缓解前线基地的压力吗？”
“是啊，总部一直在培养大量的高等级召唤师。那我问你，这些召唤师最后都会去哪里就职呢？”
“呃……这个……”
“这个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吧，那我告诉你。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人，会被选为总部直属护卫队，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在总部站岗放哨，且不需要参与总部对外的防御任务，因为那是总部防守军的工作。其次，会被各大战区挑选，从最低的文职人员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最终成为稳坐在办公室里的大人物。实力不济的那一批人则会选择到大城市中的各种公司企业中任职，因为召唤师的证书含金量很高，能顺利毕业的都算人中龙凤。”
说到这里，岳如莺故意顿了一下，抬头瞥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看早已睡成死猪的夜锋。
“最后，就是召唤师学校的肄业生，以及因为各项指标都不达标，最后要么直接开始干粗活，要么就去当兵的落榜生了。只有他们才会被分配到各大战区的一线甚至是前线。也就是说，真正豁出性命保护召唤师们能够顺利参加考试晋级的人，全是连召唤师都当不上的‘废物’。”
岳如莺的话说的很重，让科班出身的蒋琳难以接受。她想反驳，却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因为她很清楚岳如莺也好、夜锋也罢，虽然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但他们都不是会随便拿一件严肃的事来开玩笑的类型。
万般无奈之下，蒋琳搬出了夜锋：“可是，夜锋队长不就是B级召唤师吗？B级虽然不高，但是在组织里也算是最主要战力吧。而且，你不也是A级吗？我记得岳炜中将跟我说过。”
岳如莺呵呵一笑，“傻孩子，你竟然拿了最无意义的例子反驳我啊。”
“啊？什么意思？”
“夜锋的等级，并不是学校里学出来的，而是他自己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出来的！而且，就算是拥有超规格战力的他，也一样会被笔试这根稻草给压垮啊。你以为小疯子他真的高风亮节，只要组织不强行规定就愣卡着不升级？当然，我承认，他故意不升级的理由中，我的原因占了一半的份额。至于另一半，则是完全考不上啊，毕竟他就是个大号的文盲。”
“你的……原因？”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的等级是A级，而且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因为某种原因，我被组织禁止参加所有的升级考核，无论是军方内部的还是像这次的大赛一样对外开放的。”
蒋琳闻言，双眼瞪得滚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为什么？”
与之相对，岳如莺倒是一脸轻松，“因为我是一个罪人啊，作为做了错事的惩罚，我被取消了升级的资格。我能成为盘古城的防守军总指挥，也还是走了我老爹后门的缘故呀。”
“什么错事啊？”
“嗯，应该就是——”岳如莺忽然冷下了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的道路，甚至连语气都变得不那么温暖了，“没有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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