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手对这条路的熟悉程度远超想象,它就像是他多余的一只胳膊,是他身体的延伸,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不能够影响他的判断,而现在,他甚至想到,闭上双眼,他也能在心中完美的勾勒出这蜿蜒的曲线,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就是用时间堆积出的奇迹,名为熟稔的魔法。
乡间一棵树,前有一条路。
猎手仍在走着,弓着腰,耷着手,迈着倦怠的步伐,向着那个存在前进。这幅光景决不能冠以美丽一词,但若是换成其他更加语意凄凉的词句,则又是对这略显沉闷光景的亵渎。四下无人,空茫一片,杂草丛生,荆棘遍地,他就是在这里,在这空荡荡的舞台上,即将出演一个不足为道的角色。
跨过年久失修的围栏,推开古旧的门扉,屋内的光线糊成一片,因为那是黑暗的领域。他站在门口,渴望着月光,渴望着星光,能将这幅可怕的图景驱散。他在害怕着什么?是这习以为常的寂静?这是理所应当的黑夜?亦或者是即将发生的某事?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现在是脆弱的存在,软弱与怯懦像是翻腾的沸水,时而溅起的水珠猛烈的拷问着他。
他想逃避,他想远离,为什么不幸会降临的那么突然?为什么闪亮的泡影分崩离析?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一切都是徒劳,没有意义,并没有任何人的强迫,他明明可以放下一切,抛弃所有,在一个新的世界,重新开始,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这是趟单向列车,并排的铁轨所诉说的相遇总是在离别之前,时光短暂,难以把握。他已经无路可逃,选择的萌芽早在一开始便已经胎死腹中,就只能沿着漆黑的甬道一路向前。
寂静,野气,黑暗,涌动,猎手把这一切都深深地压在心灵的底层。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摇了摇头,放空身心,净化思维。是啊,他所要做的已经呼之欲出。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临行前的动摇是那么的愚蠢且荒唐,倘若在现在放弃,那这些逝去的时光,消失的激情又能算是什么呢。
猎手没有更多的表情与念想,他摸索着进入屋内,磕磕碰碰,叮叮当当,最终总算是摸到了令人安心的凉意。靠近细长的烛台,两块火石对碰,细微的火花在空中零星飘散,微小的光催生出巨大的光,昏黄细长的烛火跃然而起。
明明是驱散黑暗,在这温暖的光晕之外,所有物件的细长阴影却在一个奇妙的角度汇聚在了一点,仿佛那是一个吞噬阴影为生的怪物。影子的黑暗,昏黄的黑暗,夜空的黑暗,这是一个奇妙的产物,是一份深邃的黑暗,深不见底,不可触及,它的存在本身便如此宣告。这可不是猎手想看见的。
无计可施,猎手可没有猫的视力,虽然横生枝节,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但他决定无视这一切,准备起接下来所必要之物,说是准备,其实很简单,他也不知道这次要准备什么,剩下的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月光嵌入云层,消逝带来幻影,一切都在些许中得到解放,开始复苏。差不多了,猎手如此想到,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他在门槛处环视着这间小屋。他突然注意到对门处的那副画,儿子跪倒在老父亲身前,耸动着肩,哭诉着自己的罪责,一瞬间,有什么强烈的情感冲动席卷了他的全身,这是一种沉静柔和的感觉,打个比方来说,它的产生就是人存在的证明,虽然很可笑,但是确实是这种层次的感情。
猎手抽动了下嘴角,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这像是唤起了什么,却又因埋藏的太深而无法及时现行。他转过身,掩上门,开启今日的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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