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橙闻见一丝咸腥气味。这气味其实微乎其微,一般人决计难以闻见,但橙师从风见幽香学习花草园艺已久,辨别各类花草香气早已熟门熟路,因而对气味的敏感度比常人便高了不知多少。
她略加分辨,闻出这咸腥气味似乎是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便觉不好,大叫起来:
“有血腥味!难道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都?”
刘玄青瞪大了眼睛惊叫:
“不会吧?那怎么可能?”
说罢,她也用鼻子使劲嗅空气中气味。可她嗅觉怎比得上橙,使劲嗅了半天也一无所获。橙这时又仔细分辨那气味,竟发现这淡淡的血腥味是从刘玄青身上而来,便指着她说:
“好像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啊?是吗?”
刘玄青说着使劲在自己衣领胳膊上闻了闻。
她蹙眉稍稍想了一会儿,说:
“噢,这个是跟我一起下山巡查的师兄弟们的血,溅了一些在我身上。橙姊姊你吓我一跳,我就说大家不会有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主殿看看。”
橙虽心中还觉得有些疑惑并没解开,但听见刘玄青说留下自己一个人去主殿查看,忙伸手抓住她胳膊小声喊:
“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看。”
橙这一抓却抓了个空,刘玄轻早已转身朝主殿方向跑去。橙从未来过这间守矢神社的分社,只觉得四下里环境都很陌生,刚刚又闻见了血腥味,心中更加莫名发慌,哪里还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便追着刘玄轻的背影朝神社主殿跑去。
两人踏着地上碎石板铺就的道路,在空寂的神社中发出哒哒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绕过主殿门前的香炉,跃过了不高不矮的台阶,推开虚掩着的两扇木门,进入了神社的主殿内。
橙只见大殿正前方中央立着高高的神像,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性神明形象,身上盘绕着蟒蛇,左侧肩头停着一只神色俨然的青蛙。那就是守矢神社所供奉的神明——守矢神的形象。实际上是综合了八坂神奈子与泄矢诹访子两人特点所虚构出的形象。
神像的四角分别立着四根御神柱,以稻草绳相连,草绳上缀满了折纸青蛙。御神柱和稻草绳都是神奈子的象征,而青蛙则代表着诹访子。在神像的前方,大殿中央均匀摆放着几十个蒲团,想来是供前来参拜的信徒所用,只是现在却是闲置着。蒲团两侧还摆放着四件大型烛台,每件上插满了近百根蜡烛,却也没有点燃,使得空荡荡的主殿内显得阴暗而又幽寂。
刘玄青见到大殿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疑惑地咦了一声。她四下里转了转,又将周围立柱间的帷幔一一掀开察看,嘴里喊着:
“我回来了哟,有人在吗?在和我玩躲猫猫吗?”
橙也感到很是困惑。她环视周围,最终将目光落在两侧的大件烛台上。
橙靠近其中一件烛台,用手轻轻捻着蜡烛的烛心,感到触手一片冰凉。她转过头对还在四处瞎转悠的刘玄青问:
“玄青,你说这间神社里不点灯,那连这些蜡烛也不点的吗?”
刘玄青摇摇头说:
“不不,我说不点灯只是外面的石灯和房间里的大灯不点,这大殿上的蜡烛还是要点的。毕竟是敬神的地方,而且这么点亮光外面也不会看到。”
橙点了点头,脸上疑色却更重了,她压低了声音说:
“蜡烛是冷的,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人在了。”
刘玄青差点惊叫出声,好在及时捂住了嘴,也跟着压低声音说:
“很长时间没人在?不会吧,神奈子大人明明安排了一百人在这里的,难道?”
橙又点点头说:
“有可能。”
两人话说到此,都已心照不宣。
如果八坂神奈子确实安排了百名信徒在这里守卫神社充当暗哨。以守矢信徒们的虔诚信仰心,没有上级的命令,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弃守这个据点。如果这里真的已经长时间没有人的话,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个。
“都遭遇不测了吗?”
橙在心中默念。
然而刘玄青却似乎并不相信,她讪讪笑了笑,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为自己壮胆一样大声说:
“不不,小姊姊,那不可能。你小看我们守矢神社的弟子了,我们本领或许比隔壁的天狗们要差些,但是每日每夜也是练功不辍的。神奈子大人派到这间神社里的又都是些精兵强将,怎么可能会有事?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别的巡逻队也和我一样,遇到了不测,有人回来求援,神社里的人就一起出动去救援了。”
橙对刘玄青的解释心中不以为然。她知道就算真依刘玄轻所说,守矢神社这样重视这间作为山下暗哨的分社,怎么也会留下一定数量的人手看家,怎么可能只遇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倾巢而出?
在橙看来,刘玄青的表现更像是为了安慰吓坏了的自己而胡乱找的理由。
她也不理会刘玄青的话,径自从烛台上取下一根蜡烛,用怀里的火折点燃了,右手举起充当照明。借着这点微弱的亮光,橙重新打量起神殿的内设,忽然发觉神坛上的神像似乎有些异样,却又一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蹙眉苦思了好一阵子,忽然想起曾经在山上的守矢神社主社中见过的守矢神模样。两相对比之下,终于发现了其中端倪。橙也不说话,当即翻过了神坛边围绕着的稻草绳,攀上了角落里的一根御神柱。
刘玄青不解其意,疑问:
“小橙姊姊,你做什么啊?”
“神奈子大人有涂抹口红的习惯吗?”
橙回头望了她一眼,一边问,一边伸长了手臂去够神像的艳红的嘴唇。只见她用手指在神像双唇上轻轻一抹,神像的艳红的唇色瞬间淡了很多,变成了粉红的肉色。
橙望着手指尖有点发干的红色涂料,将鼻子凑近使劲嗅了嗅,又送入口中尝了尝。
刘玄青紧绷着脸,急切地问:
“怎么样?”
橙轻轻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地用手指将蜡烛按灭,从御神柱上轻飘飘地跃下,一把抓住了刘玄轻的手,拖着她就开始步履急促地地向门外走。
“既然我们待在现在都没有被人围攻,说不定这并不是敌人故意设下的陷阱。敌人或许还没发现我们,现在尽量小声,不要发出声音地迅速离开,可能就不会被发现。”
她怀揣着如此想法朝着门口一路疾行。可刘玄青却满脸不解,又见橙脚步匆匆,心中不免慌张,提高了声音大声问:
“到底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嘴唇已被橙一把紧紧捂住。
橙凝望着她惊恐的脸,将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
“神像的嘴唇上是血。”
橙尝出那是已经略有风干的血迹,可想而知,神社的大殿在几个钟头前发生过一场厮杀。结果也许就是守矢神社派来把守这间分社的那百名信徒都已战死,当时鲜血可能溅满了这间大殿,而凶手很快就清洗了了大殿,将血迹抹去。
但是这些凶手并非是守矢神的信徒,甚至不是幻想乡的本地人。他们对守矢神的模样并不熟悉,还把溅在神像嘴唇上的血迹当作了守矢神嘴唇原本的颜色。
就是这一点蛛丝马迹,使橙确定这间神社内必然暗藏杀机,绝对不宜久留。
刘玄青听她这样说,神色慌张地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橙只怕自己走得太过匆忙急促,脚步声会惊醒可能还留在神社某处的凶手,但刘玄青却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拽着橙小跑得地板哒哒哒直响。
就在两人距离大门只差一步之遥时,那两扇大开的门扉却发出砰地一声豁然关上了。两人身子僵住,立在了原地。橙和刘玄轻望着紧闭的门扉,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此时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静到两人耳中只听得见彼此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橙听见背后有粗重的喘息声传来。那声音极沉闷又粗野,已经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饥渴的大型野兽。先是一声,然后是两声、三声,渐渐的已有十多声不同的喘息在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
也就是与此同时,橙感到房间里的气息与先前已截然不同。诡异得说不清是灵气还是妖气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已充斥了整个大殿。
刘玄青咧着嘴,似乎想要露出苦笑,可僵直的面孔却将那变成了一个怪异至极的表情。
她似乎不敢回过头,只望着橙用快要哭出来般的腔调问:
“怎、怎么办啊?”
橙没说话,只咬咬牙,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轻轻摸向背后长剑的剑柄。
两人默默地转过身,看见大殿中莫名其妙有雨滴落下。屋外并没有下雨,就算下雨,神社的这间主殿屋顶也修缮完好,绝没有漏雨的可能。
橙听见复数的野兽喘息就来自屋顶上。她将妖力集中在双眼中增强视力,一双竖瞳的猫眼即刻泛起青色的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抬头望去,见到十八只怪物倒吊在房屋的梁上。
一个个扭曲着苍白无毛的身躯,似乎正要醒来。而那些雨水,则都是从它们扭曲歪斜,长满尖牙的口中流出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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