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龟老人众弟子原本只是幸灾乐祸之状,但眼见这虎头妖怪竟败得这样狼狈,都不禁神色大变,心想:
“这虎头在众师兄弟中本领已算不弱,在这巨人眼前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巨人又迈步朝虎头妖怪走起,右手将长柄巨斧高高举起,似要将他置于死地。灵龟老人众弟子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唯有一个背着巨大龟壳的衰老身影挡在虎头妖怪身前。
灵龟老人手拄拐杖,鼓足力气喊道:
“这位大人,请您等等,请您等等啊……”
声音却像要断气了一样。
那巨人哪肯听他言语,只顾向前迈步,眼看一只脚便要将那灵龟老人踩在脚底,灵龟老人竟然不躲,依旧站在原地,大声喊叫:
“月球大人,方才言语冒犯的是老朽才对,大人如若有什么怒气,尽管冲老朽来发便是了。”
妹红只当那巨人便要一脚将老人踩成肉酱,心中还在纳闷,怎么大大有名的灵龟老人,竟只有这点本事。
哪知那巨人却忽然收足站定,低头向那灵龟老人问:
“老头儿,你说什么?”
灵龟老人右手持杖,左手抚须,讪讪道:
“老朽是说,方才对月人大人出言不敬,乃是老朽所为,并不干我这些弟子的事。唉,其实都是出于误会一场,不瞒您说,老朽早对月球诸位大人心存仰慕,此次带着群弟子来此,非是歹意,而是想请月球大人赐给仙药,令我等也可净化污秽,为月都出力。”
灵龟老人这番话一出口,不但那月球巨人大吃一惊,连他自己门下众弟子也都一个个神色茫然,显露出惊疑不定之态。
那巨人又问:
“既要投奔我等,你们又如何残杀我方将士,更对月球出言不敬?”
灵龟老人说:
“那是因为,这些守门的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等的好意,还要杀戮我等……唉,我已再三勒令弟子,便是刀斧加身,也不可妄动,可这些孩子血气方刚,也不懂事,这才铸成大错,老朽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至于,至于大人您说老朽出言不敬,是否是指老朽将月球诸位大人说成是亡者、死人之故?”
那巨人说:
“正是,你该知道,月人接受净化仪式,免受污秽,因而永生不死。”
灵龟老人嗯嗯沉吟一阵,又问:
“大人您既如此说,那么月球诸位大人,自然都是活人,不是死人咯?就比如说大人您,您是活人咯?”
那巨人虽然不耐,却依然回答说:
“你这老头,甚是啰嗦。我已经告知了你,月人们接受净化仪式,永生不死,我自然是活人,而不是死人。”
灵龟老人这问题问得甚是不知所谓,不仅是那月球巨人不耐烦地咋舌,暗伏在稻田中的妹红慧音两人也老大不耐,只觉得这灵龟老人如何这般婆婆妈妈,说话又颠三倒四,哪像是一方高人,只怕是已老得糊涂了。
灵龟老人的众弟子此时却个个神色骇然生变,都死死捂住了自己双耳,又暗运妖气,全力镇定心神。
那灵龟老人抚掌笑说:
“那就太好了,是活人,不是死人,这可太好了。不过这是死是活,老朽也瞧不出来,该怎么证明呢,这可是个麻烦了……”
他沉吟着想了一阵,忽然说:
“对了,既然是活人,那就一定可以死吧?要知道,死人就没办法再死了,活人却是可以再死的!”
那巨人给他说得糊涂了,问道:
“老头你说什么?”
灵龟老人兴致勃勃说:
“老朽想到了,只需大人死一次给我看看,就足以证明,大人此刻乃是活人,并非死人,月球的伟大也就铁证如山了,不是这么回事吗?”
这般胡言乱语,在妹红耳中听来,只觉得荒谬绝伦,世上哪有叫别人去死一次,以证明自己活着的道理?然而那巨人却不知为何,竟被老人逼问得向后倒退了半步,口中默不作声,只支支吾吾的,显出几分犹豫之态。
灵龟老人持杖向前走上几步,口中如念经般来回逼问道:
“怎么了?大人不是活人吗,活人当然是可以死的,不能死的叫什么活人呢?死一次给我看看吧,不死的话还叫什么活着呢?既然是活着的,那就死一次给老朽来瞧瞧吧,大人?大人为什么还不死呢,快死给老朽看看啊?”
妹红听着那老人咒语般的话,在脑中不断重复着,不知不觉中,连思绪也都飘忽模糊起来,猛地回过神来时,急忙凝神运气,方才渐渐镇静下来。扭头去看慧音时,竟见她浑身发颤,神情恍惚,双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张脸已憋得发红,却还带着诡异的怪笑。
妹红心中大骇,急忙使劲掰开她双手,又运灵气给她,助她抵御灵龟老人话语中的邪力,才使慧音稍稍安静下来。
正当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噗的一声怪响。妹红急忙转头看时,却见那月球巨人在灵龟老人不断地逼问下,已双手倒握着长斧狠狠捅入了自己头脸之中,破开的面门和颅骨间血肉飞溅,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灵龟老人浑身沐浴在血雨之中,兴奋得咯咯直笑,又说:
“看哪,这还没有死呢,是不是死不了啊,果然不是活人呢!活人的话,早就死了呢!要不要再努力一下呢,再插深一点,说不定就死了呢?”
那巨人依他所言,双手加倍用力,斧头直从后脑穿了出去,捣碎的脑汁也随着污血涔涔泼洒下来。
灵龟老人笑说:
“干得不错,就这么劈下来吧!”
他话音方落,只听嚯啦一声响,那巨人手持巨斧,已将自己身子当中劈成两半,分倒在道路两旁。两边尸体创口间污血飞溅喷涌,积了满满一地,足以漫过众人足踝。
妹红和慧音躲在稻田丛中见到这般诡异血腥的场景,心中骇异可想而知。幻想乡中能人异士之多,能胜过这灵龟老人的也所在不少,但能施展如此恐怖邪术的,恐怕便没几位了。
那灵龟老人站在两半尸体之间,用手指沾了些地上的污血,伸出细长如蛇信的舌头舔了舔,冷冷哼了一声,说:
“什么月人,一堆腐烂臭肉堆成的畸形僵尸,连老朽的小便也不配喝啊!”
他干枯瘦小的模样仿佛将死之人,连声音也是垂垂老矣,模糊不清,如同神智不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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