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曹幽颖跑的太快,还是秦伤魁追的太慢,总之一晃眼她就不见了。
这下子可就麻烦了,秦伤魁抓起脑袋,回头看了看那栋高楼,心说追出了楼都没看见,这妞是多能跑啊?
问题是秦伤魁这会儿也不知道曹幽颖到底会去哪里啊……不对……
他好像知道……一个曹幽颖可能会去的地方。
后山,他得去阴源市后山。
但是他对着一块儿位置不熟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啊!
他只知道这边是城北……嗯城北……
哇靠,阴源市后山不就是在城北这边吗!?
只要随便打个车,分分钟就到了啊!
就是那个……打车费……
秦伤魁忍痛摸起口袋,心说一点小钱,花了就花了吧,反正今晚都给吃回来了……
结果不摸不要紧,一摸就发现事情十分大条。
他的衣服被换过,现在这一身里面除了一条雪白的手帕之外,什么都没有……
常叔你等好了,等会儿我就把这手帕揉成团塞你嘴里去!
那现在怎么办?跑过去?
秦伤魁看了看夜色下隐隐约约的山脉,目测这个距离估计得大半个小时才能到,而且还是保持在高速奔跑的状态下。
要不打个电话叫常叔下来开车送他?
赣!手机也在之前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情急之下他找路人借来了手机,刚准备拨号,才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号码……
把手机还给了那个莫名其妙满脸桃花的老太太,秦伤魁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不了就是跑嘛!我跑给你看啊!
于是秦伤魁撒丫子就是狂奔,跑得周围那些路人一脸惊奇。
明天可能会有条新闻,叫某西装男子夜间路上狂奔。
这都是行为艺术!你们不懂!
跑了一小会儿,秦伤魁就开始觉得不妙了。
首先这个曹幽颖小姐,她多半是打车走的,虽然不知道为啥会出现这种生气起来一招手就是出租车的韩剧套路,不过看看时候,她差不多也快要到了。
再然后就是,有一丝丝冰凉的触感在他的脸上碰撞了一下。
下雨了。
毕竟进入秋天,隔三差五的下个几次大雨小雨还是很正常的。
但问题是你好死不死的这会儿下是几个意思啊喂!
这可就不好办了,先不提秦伤魁一路跑过去会被淋成狗这件事情吧,曹幽颖这个有心脏病的绝对不能淋雨啊!
“哈——哈——”秦伤魁停下来,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他的心底就好像是呼吸一样凌乱。
为什么刚才毫不犹豫的就冲了出来呢?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应该和曹幽颖扯上什么关系了。
只记得看见那抹泪痕时,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夕阳下的摩天轮。
想起星空下的瞭望台。
曹幽颖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个女声从一旁传来,秦伤魁喘着气回头,发现一辆纯黑色的宾利车停在他身边。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个过耳短发的干练女子:“你是去找曹幽颖小姐的吗?”
秦伤魁看着眼熟,但又没有认出来这是谁,只好下意识点了点头。
“上车。”江芹这样说了一句,就扭头不再看他。
秦伤魁犹豫了一小会,打开后座的车门登了上去:“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江芹冷漠的说着:“我是曹幽颖小姐的姐姐,名字是江芹。”
她重新挂档,宾利车再次启动。
秦伤魁刚想要说话,结果又一次被江芹打断:“我不是很在乎你是谁,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行动这么果断,是不是知道曹幽颖小姐会去哪里?”
“是的……她很有可能会到后山去。”秦伤魁平复了气息。
“明白了。”
回答他的是淡淡的三个字,还有猛然加速的车身。
“喂!超速了吧!”秦伤魁被惯性推到了椅背上,顿时吓得大叫。
江芹这回连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踩油门。
不过她的车技的确是好,加速到如此地步,依旧能够游刃有余的在车潮里穿梭。
接下来让秦伤魁想要吐槽的是,这个叫江芹的大姐,虽然无视规定的车速上限,但是她依旧会等红绿灯……
短短几分钟里,雨就开始倾盆。
正在等十字路口红转绿的江芹打开了雨刷,忽然问道:“你和曹幽颖小姐,是什么关系?”
“啊?”秦伤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搞的愣了一下:“嗯……同学?”
“同学吗?”江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喜欢曹幽颖小姐吗?”
你这话题也太跳跃了!
秦伤魁心里一咯噔:“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你要和她跳那一支华尔兹?”江芹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你可知道,那是曹幽颖小姐最喜欢,也是最珍视的舞。”
“不……不会吧……”秦伤魁冷汗直流。
“曹幽颖小姐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江芹再一次发动车子,速度又加快半分,但语气还是不急不缓:“后来她一直跟着她的父亲生活。”
“过世了吗……”秦伤魁想起那天在那个小宅里看见的相片,那个南方女子抚着曹幽颖,笑的一脸温柔。
“江平伯父一直都没有跟曹幽颖小姐的母亲结婚,这是他心里一直的痛,也是曹幽颖小姐积攒在心底,不愿提起的事情。”
他们没有结过婚!?
秦伤魁愣住了。
江芹顿了两秒,似乎是在等待秦伤魁消化这几句话,随后才继续开口:“你可能无法理解吧,但是曹幽颖小姐自小起就一直是孤单一人。”
“江平伯父不可能有很多时间去关心她,那个空旷的大房子里,除了曹幽颖小姐之外就只剩佣人。”
“我虽然是她的姐姐,但并不是亲的,再加上时不时要去国外,也没有太多时间能够照顾小姐。”
“从她的母亲去世起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是孤身一人了。”
“……”秦伤魁不知道说什么好。
尽管……他的父母去世之后,他也总是一个人。
他好像忽然能够理解曹幽颖的心情了,那种没有依靠,整日只能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愣,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天的感觉。
昏暗的房子里,年幼的秦伤魁这样抱膝坐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为了生活卖掉家具而逐渐空旷的房子。
明亮的房子里,年幼的曹幽颖这样抱膝坐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为了讨好她而塞满了各式各样玩偶的房子。
同样的孤独啊,这就是他们两人的童年。
当父母和“她”相继离开之后,秦伤魁就一直是一个人了,少有时间才会去看看秦晓银。
这时他才发现,在那个同样的时间里,这个城市中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
“可是……我一个小平民,也不会奢望去争取一个大小姐吧?”沉默良久,秦伤魁终于苦笑。
他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如此悲观了。
其实他一直是一个自卑的人啊。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十岁那年他的父母去世了,于是十一岁那一年他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
十一岁也是“她”走的那一年,于是在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孤儿院里,他终究变成了一个人。
那些孩子都在嘲笑他啊,比起那些自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的人来说,在最需要父母关爱的年纪忽然失去了一切,才是更加可怕的吧。
拥有过,才知道失去有多么痛苦。
于是他在短短的一年之后就搬离了孤儿院,不顾阻拦的一个人生活。
不是他坚强,而是他无法忍受那些嘲讽的目光。
之所以选择一个人顽强的活下去,和什么坚强之类的高大上理由根本扯不上关系,单单只是因为他害怕出现在那些高他一等的人面前,单单只是因为他不想要让别人看见自己悲观的一面而已。
真是恶心又作呕,看不得别人过得好,简直是人类劣根的集合体。
车停下了。
秦伤魁一愣,抬头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山脚,不远处还能看见那个生锈的观光缆车。
“那我就先……”秦伤魁觉得有点尴尬,准备下车再说。
还没等他拉动门把手,坐在驾驶座上的江芹忽然别过身子,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秦伤魁被打蒙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小市民。”江芹揪起他的领子,冷眼盯着他看:“你要知道现在小姐需要的不是一个所谓的可以给予她“经济舒适”的人。”
“我……”
“别你你你的。”江芹直接打断秦伤魁:“你让小姐她哭了的吧?”
秦伤魁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小姐她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对你的好感母庸质疑。”
“如果你真的喜欢小姐,那你就给我冲上去告诉她,大不了把你当成小白脸养!我们江河集团可不差这点钱!”
“别摆出一脸全世界我最可怜的样子,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自卑,是个男人就应该能够担负起一切吧?”
“不要唧唧歪歪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秦伤魁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江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用尽了全力:“小姐会把自己当做秘密的,连我都不告诉的地方,让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知道吗?”
“就算如此……”秦伤魁想,自己应该是被说服了,但却不知道还想要争辩什么。
是那卑微的,可笑的自尊吗?
“呐,你知道一个叫做抓鬼的游戏吗?”江芹忽然把语气放轻了。
秦伤魁不知道她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抓鬼游戏里,所谓的【人】,就是要被鬼找到的家伙。”
“小姐现在就是抓鬼游戏里的【人】,躲在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害怕被【鬼】抓到。”
“那我——”秦伤魁话还没有说完,就又一次被打断了。
“但是。抓鬼这个游戏自相矛盾的地方就在于:【人】终究会被【鬼】找到的。”江芹说着,眼神也往下垂到了地面。
“如果一个玩抓鬼游戏的【人】,一开始就告诉了【鬼】自己要躲藏的地方,那她其实就是在等着你去抓她。”
“……”秦伤魁没有说话了,只是伸出右手,坚定的按在了门把上。
“去吧,【鬼】先生。”江芹松开他的领子,坐回驾驶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崭新还没有拆过包装的烟,撕开外壳,取出一支搁进嘴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秦伤魁点了点头,猛地拉开门撞进雨里。
他好像,明白了很多东西。
跑出去几步,秦伤魁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轿车。
隔着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的车窗,一点火星在其后飘摇。
他不懂江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那些话打醒了他。
于是滂沱大雨里,他被未曾修缮的地面绊的踉踉跄跄,却没有将速度放缓半分。
上面,有个人在等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看着秦伤魁跑远,江芹反手就把那支烟甩进了雨中。
“谁特么跟我说这玩意香的,呛死老娘了!”
——
不想,明明不想的。
自己还奢求着,像母亲一样,能有一个深爱着的人,甚至完成母亲到死都未曾完成的愿望:
——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可笑的是,现在她已经有结婚对象了,可惜不是她爱的人。
她到底喜欢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她逃出来了,把自己丢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谁也……找不到。
雨水打下,把精心做好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脸颊上,凌乱的犹如她现在的心情。
此时此刻,又一次站在原地,孤身一人。
她——
“喂!”
猛烈的大喝将她惊醒,她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
“抓到你了。”
那个穿着湿漉漉西装,头发被雨水泡的乱糟糟的家伙拨开垂下的枝杈走到她身边:“【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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