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空第一只脚踏在旧城火车站的月台上后，接下来立刻做的事，就是把第二只脚也放下来。
然后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天这么热我还是感觉冷，我一定是中暑了，咱们回去吧。”云长空一脸虚弱地说。
“你那是肾虚。”马奇诺指出。
云长空马上生龙活虎地开始反击。
…………
云长空到底是不是肾虚，这件事我们先放一放。综合执法的二人组，走在火车站到市镇中心的路上。
“人很少啊。”云长空说。
云长空在火车上想象了一下:一下火车就看见大批的人举着木牌和条幅，高喊着什么东西。而现实与想象大相径庭。
“除了草和石头，什么都少。”马奇诺这么回应云长空。
上一次做警车直接到达目的地，而这一次可累苦了云长空。火车站周围什么都没有，这个孤零零的建筑物懒懒地卧在这片地方，像个不愿被吵醒的懒虫。火车站旁居然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形本应是十几年前才有的。理所当然，云长空可打不到出租坐。
从火车站到旧城中心地区是一条也是唯一一条长长的国道，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道旁丛生的杂草里才出现一些被踩，被压而形成的小道，通向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
这么走下去非累死不可，云长空停下希望碰到驶过的车辆，但是过了半天也没有一辆。马奇诺把云长空撵到一边来摆脱他的坏运气，不久，总算路过一辆皮卡。
坐到皮卡的无车顶货箱里后，云长空感觉得救了一般。交通法让不让这么干再说吧，反正这个皮卡慢得像个牛一样，一点都不“机动车”。
旧城虽然叫旧城，实际上更偏向城镇的“镇”，是一个交通不便的小山城。这个旧城的城字并非源自现在的“城市”，而是来自过去的“城池”。
这里的建筑以平房为主，建房子用的砖头没有丝毫装饰的露在外头，还能看见砖缝里的水泥。平房在森特沃市区，已经很难见到了。旧城城镇边缘倒是有一小片楼房，现在已经完全是等待拆除的状态。这片区域到处都是碎石垃圾，所有的楼房上面连一块窗户都没有。灰蒙蒙的，到处都是裂纹，破损的墙面上到处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即使如此，这片房区里依然有人居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长空是不会相信的。这片楼房曾经作为某个工厂的职工宿舍，而工厂当然是早就倒闭了。这个从开始希望就不大的工厂，到底是一个振兴城镇大胆的尝试，还是旧城某个领导为了政绩而为，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尽管磨磨蹭蹭，也总算蹭进了镇里。
皮卡把综合执法二人组放到路边，云长空从车主那买了个一点都不凉快的西瓜解渴，皮卡就上了不同的路。
云长空和马奇诺踏上杂草与碎石混杂的道路，空气干燥，还混杂着不同的异味，这异味从泡着垃圾的脏水沟里被散发出来。
到了这儿，科长所说的抗议“人群”也没有出现，只有一些抗议的“人”拿着牌子。实际来说是拎着牌子，小条幅的抗议者在这种炎热天气里无精打采地站着，蹲着或找个地方倚着。
见到外人，抗议者似乎有了一点动力。多数人站直身体，有牌子的举了两下牌子，有一声没一声的抗议声，无组织无规律的一会儿出现一下。
“这些抗议的家伙一个个怎么这么没精神？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云长空环顾四周，感受着不怎么像样的抗议示威。距离近的抗议者还有些抗议的模样，但云长空远去后，他们又失去了那短暂的热情。
“因为快到吃饭时间了吧。”马奇诺这么回答。
“这还真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现在的旧城就像十年前甚至更早时期的森特沃市区，凹凸不平的黄土路铺满整个旧城，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休整过的马路穿插其中，因为车辆来往稀少，所以也没什么休整的必要。这里的建筑主要是平房，而那为数不多的矮楼房也是多年前简陋的风格。那些房屋的墙壁上，上面裂纹与涂鸦随处可见。
“这的情况有什么好了解的，就说人们都失去了生活热情？森特沃市区的人除了又忙又累，也没什么不一样。”
无非就是“反对科技”，“不要科学”之类的话，一点儿新鲜的东西都没有，比老掉牙的老太太讲的故事还要老掉牙。
“这才不是他们要反对的东西，与其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你的运气能变好。”马奇诺跟身边的云长空说道。“不满的东西，想要的东西，都不肯直白地说出来，这一点旧城人倒是和全世界都一样。”
“这就交给我吧。云长空信心十足地向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抗议者搭话。
“日子真是不好过，是不是伙计。”
“可不是咋滴！”那个抗议者马上精神十足地回应。
在森特沃，最起作用的打招呼方式绝不是“今天天气不错”而是“最近真是累啊”这种话。当你这样打招呼，对付会马上表示肯定，同意，感同身受，然后开始吐苦水。其内容丰富多彩，从经济全球化到国家政策到糟糕的领导到老婆孩子，总之就是生活多么的艰难辛苦。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几回合之后交谈双方就会像早已认识的朋友一样熟络起来。唯一可惜的是云长空酒品奇差，如果有酒，几杯之后，酒桌上的人就能变成结交了多少年的兄弟一样。像云长空和十七流这种听到酒字就迷糊的人，是没有福气享受这种便捷而廉价的友谊了。
那个抗议者被云长空打开话匣子之后，就如交了炫迈般根本停不下来。他热情地递给云长空一颗烟，被云长空谢绝。
“你说咱们这一代人多倒霉，咱小的时候，别人只要过了魔法四级，就给分配工作，然后我爸我妈就让我学习啊，考这个魔法四级证。结果，大家都知道考这个证了，到咱们这批人，有四级证的遍地都是，别说四级证，六级证都没啥用了，你起码得有个中级法师证，才能有个差不多的工作…………”
“就是啊就是，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单位，那是活多钱少，一天天没累死就不错了，居然还有人托关系想往里进，我真不明白，他们脑袋是秀逗了吗？完后吧…………啊！”
马奇诺当机立断踩了云长空一狠脚，否则上来劲的云长空能和这个怨妇一样的家伙唠到半夜。
云长空赶紧切换到正题。
“对了，你们在游行干啥？”云长空这么问道，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松散的不像话的抗议活动算不算游行。
“反对科技呗，还是那老一套。”
“反对那玩意干啥啊？科技碍着谁了？”
“我也不知道。以前不是有那么一阵，有科技之后，挺多本来必须用魔法的工作不会魔法的人也能干了，把会魔法的人工作抢了，内时候抗议过一阵，但是这事儿早就过去多少年了也不能只为这个啊。这回抗议是市长老东头整的，他让我们抗议的，我们抗议他给钱。”
“给多少钱啊？”
马奇诺锤了一下差点跑去赚外快的云长空。
抗议者倒是对这个话题十分来劲。
“前两天我们抗议一个点给15，可多人干了，那家伙那路上全是人，老东头都没寻思那么多人，直接给他干没钱了。”说到这，这个抗议者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然后他接着说:“这不现在一个点就五块了，一下就没人爱干了，我寻思着待着也是待着，出来挣点是点。”
至少云长空知道为什么以前是游行而现在是这个模样，还有这个老东头是这次的关键。
“这个老东头家在哪？”云长空问。
“咋滴你也要干呐，就那头，坡下面那院子就是他家。”抗议者指着不远处一个院子。“我跟你说你来晚了都，前两天还十五一个点呢……”
“多谢了。”
云长空赶紧结束这次对话。
…………
这是一个大院，如果放在森特沃市区，这个面积的地皮价值对云长空来说只能是可望不可及。
被砖墙包围的入口处，是涂满黑漆的左右双开的铁门，虚掩的大门既没有锁也没插上闩。云长空推开门，缺油的大门发出“吱嘎”的响声。
进入大门后前方是一片菜地，应该说看得出曾经是一片菜地，现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左边是一个马棚或者其他什么棚，现在只有喂食的槽还在。往前需要上一段小台阶，上了台阶后傍边就是一口已经封死的井。就算是旧城，现在也都用上水龙头，灌溉用水则是从井里用水泵抽水，这片菜地看上去不再种作物，所以井已经失去作用。
上了台阶几步，终于来到住房前。这个砖砌的平房表面用一块块的方形瓷砖在房门左右拼出两只孔雀的图案，其中两块还拼错了，想是当初房子快要建成，建筑工一高兴喝多了酒。
云长空上前敲门。
咚，咚，咚。
屋里没人搭话回应，但云长空听见了从内屋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双开式的门开了一面，一个古朴的老头脸出现在里面。老头大概六十出头，穿着比这个地区其他人讲究不少，看样子应该曾经当过什么干部。
“你好。”
老头没搭理这句话，他注视了云长空与马奇诺一会儿。
“走吧，这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在这里的，只有深深的绝望。”
说罢，那老头的手便要将门关上，那没剩多少头发的脑袋也顺势低了下去。
而就在那门关闭过程中，他感到深沉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住了门，老头惊而抬头，脸色大变的云长空正盯着他。
“你刚才说到绝望吗？”
云长空的手牢牢把住门，老头既不能关上，也不能开的更大。半掩半开的门外，云长空的黑瞳直直地盯着他，那黑洞般的眼睛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你经历过绝望吗？我来告诉你，绝望就是拼命工作，成果却落入了别人的口袋，是差点搭上小命地执行任务却欠上巨款，是辛辛苦苦地救人却把自己的房间赔了出去，你经历过吗？你竟敢跟我提绝望！你什么都不知道！”
与老头的一脸震惊相对，外面的马奇诺努力控制自己才没笑出声，云长空的鬼话连篇又起了作用。
“……请进。”
最终老头只从嗓子眼干涩地眼挤出这两个字。
屋内的装潢颜色暗淡，样式简单，与这样的老平房很相衬，褐色的电视柜上摆着不知道能看几个台的电视，这种小尺寸的电视在森特沃市区几年前就见不到了。折叠桌摆在屋子中央离炕不远，炕上铺着一整片白格蓝条的毡子。光之女神的神像前点着几柱香，与那些去教堂的地区不一样，旧城人用的是东方风格的供奉女神方式。云长空小时候家里也有一个，不信神又调皮的他曾对着神像挥过拳头，虽然只是小孩摆架势的玩闹，云长空还是被奶奶狠训一顿。
“二位警官请坐。”老头说着，又转头向内屋喊：“悠悠，倒些茶水来。”
“我是云长空，这个红色的是马奇诺，你知道我们是警官？”
“这种时期来我们这的，除了警察就是记者，二位看上去不像记者。”
说话间，茶水已经准备好。
名为悠悠的小女孩端着茶水出现，云长空的血槽瞬间少了一半。
这个太可爱了！太太可爱了！！太太太可爱了！！！可爱到爆炸！想要抱回家养！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东西！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却让17流这种低级写手来描写简直就是亵渎！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比女神湖还要清澈的瞳孔里透露出童稚，吹弹可破的小脸颊如果笑起来一定会有深深的酒窝，那身体和年龄虽小却努力表现得像个大人的模样让人心中充满怜爱，想要去表扬她，想摸摸她的头，想听她叫一声哥哥！没错，其他的就忍了，听到一声“哥哥”就死而无憾了！
云长空感觉自己裤子湿了，还湿了一大片。
不至于吧！难道真如萝涅说的，自己是萝莉控吗！不可能我一定是正常的！就算自己真的是萝莉控，也不至于如此把持不住啊！
云长空低下头，原来桌子上的茶碗打翻了一个，倒翻的茶碗里洒出的水正在他的裤子上蔓延着。
倒霉啊！
“真是不好意思云长空警官！悠悠，快道歉！”
“没关系！不用！这不怪悠悠。”
怎么能把责任推给悠悠呢，这一定是自己的不幸体质导致的，就算怪光之女神，也不能怪悠悠！
“对不起，云长空。”悠悠非常认真的道了歉。
“悠悠，怎么能直接叫名字呢！”
老头批评过悠悠，再次向云长空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悠悠别的都好，就是对付锅碗瓢盆特别不行，大概这孩子和厨房无缘吧。”
“对不起云长空警官。”悠悠再次道歉。
居然让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跟自己道歉，太过分了！(为什么没叫云长空哥哥啊，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真不怪悠悠，我自己的体质我知道。”云长空拿抹布擦去裤子上的茶水，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毛巾。
“体质？”。
“这个体质啊，我是从小倒霉到大的，习惯了，所以不要怪她，只能怪我这么倒霉。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这么不幸。”
云长空开着自己的玩笑缓和气氛。
“一切都是光之女神决定的。”
悠悠突然开口。
“光之女神每天赐福给人类。”
“这样啊。”云长空笑笑：“那为什么我这么不幸，我可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坏事。”
“不是没做过。”马奇诺揶揄着云长空：“你一直都是做坏事未遂。”
“没做过坏事的话，只有一个可能。”谈到光之女神时，悠悠的神情变得更加认真。“云长空实在是太普通了，很难注意到，所以光之女神赐福时，把你落下了。”
“那可真是没办法。”
云长空苦笑。悠悠看来是不肯叫“哥哥”，现在这对云长空来说才是最不幸的。
“但是没有关系。”悠悠的态度认真而坚定。“光之女神也是有疏漏的，所以才有我们，光之女神不能让云长空幸福的话，就由我来让云长空幸福！”
云长空血槽瞬间清空，幸福得不能再幸福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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