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炎姬终于醒来了。
缓缓睁开双眼后，眼中所见的是教堂的屋顶，以及周围墙壁上庄严又不失华丽的彩色玻璃，玻璃上刻着各式各样时钟的图案，以向圣地唯一的神明表明仰慕之心。
这是她在进到教堂后第一次观察到教堂内的景色，神圣的光景令她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宁静的气息。
但玻璃上的丝丝裂痕，也提醒了刚刚苏醒的她这里发生过什么。
炎姬清晰地记得被黑色死神袭击的场面，镰刀的刀光在自己眼前一划而过，随后便是几乎覆盖了整片视野的殷红血色——尽管由于太过迅速地失去了意识，炎姬并未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多少伤痛，但那份死亡瞬间降临的恐惧仍历历在目。
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
疑问。
留在炎姬心中的，已经只剩下如山海般的疑惑和不解。
或许是复活消耗了不少体能的关系，她在恢复意识之后就一直觉得浑身疲惫，即便她此时在地上已经躺了相当长的时间……
炎姬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一度濒临死亡之后，现在的她清楚地体会到自己的全身都在试图放松下来，包括大脑在内。人在沉溺于惰意之中的时候是很难再燃起怒火的——炎姬也是如此，她忽然开始困惑于自己刚刚究竟做过什么……接受了恶魔之力，向杀了同伴的天使复仇，在天使展示出完全单方面碾压的实力后无意中召唤出一个不受控制的怪物，结果自己和天使双双被怪物所杀……她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却越来越难以找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以及其中的合理性。
说到底。
——为什么……要复仇……
炎姬的困惑是根源性的，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疑问。
——我……差点为此失去性命……为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盯着那些彩色玻璃上的时钟，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提出质问。
——这样做的话……我不就像是，在牺牲自己一样了吗……
如果稍微冷静一点进行分析的话，炎姬的行为无异于“送死”。复仇仅仅只是因大义而生的目的，但如若从现实的角度去考虑，“向一个轻松杀死恶魔和全部数十人的未知存在复仇”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莽撞决定。
炎姬正是因为遗忘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才会在此刻感到无比的困惑。
——我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我才不会……为那些“不认识的人”牺牲自己……
炎姬并没有自己所表现的那样“爱着”自己的同伴。
事实上，她只是在不久前才刚刚加入这个邪教团体的，仅仅因为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这些邪教成员收留了她，她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信仰者的一员。
当然她的确对这些给了自己生活所需的人有所感激，但，也仅此而已。
在冷静下来后，炎姬才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想为那些人去冒险”这一点。
她的疑虑进一步加深了。
——啊……说起来……
这时，她想起了一些关于“死去”之前的事情。
在地下室惨案发生的时候，炎姬因为被他人的尸体掩盖于身下而逃过了一劫，但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当她不久后在成堆的尸体中醒来时，或许是由于眼前尸血成河所带来的震撼影响了心智，炎姬的耳边从那时起便始终回响着不知名的声音。
那是，仿佛亡魂残响一般的声音，是死者的遗音。
“复仇……”
同样的字，同样的词一遍又一遍地在炎姬的脑内回响，咆哮、哀嚎、哭诉……仿佛所有的死者都在向炎姬施加上自己的“信仰”一般，仿佛炎姬是能够实现他们愿望的“神明”一般……
炎姬终于想起来，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下离开地下室的。
——那不是……我的愿望……
炎姬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利用了，这让她感到有些愤怒。徘徊于耳边的杂音对她的精神产生影响，因此炎姬成了这些亡魂的傀儡，成了他们复仇的“工具”。
也因此，得到了力量。
炎姬知道那个黑色死神并非恶魔的力量就能创造的存在，而是“升格者的奇迹”。如果那的确出自于炎姬的创造之力，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在那一刻已然成了升格者的一员。
那么，成为升格者所需的信仰，自然也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在她被亡灵之语所控制的同时，这些亡灵全部成了炎姬的信仰者，她自己则因此而满足了升格者的条件。
只是，这样的条件现在显然已经不复存在了。
“好重……”
而直到这一刻，炎姬终于有了观察四周的心绪。
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是一直压在身上的沉重感，以及双手被莫名的力量禁锢于头顶的束缚感。
“诶……”
直到这时炎姬才发现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
她的双手手腕交叉于头顶，被一根大号铁钉所刺穿，并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和先前所遭到斩手时的情形一样，除了最初的痛感以外，炎姬的痛觉似乎因为恶魔的力量而被大幅屏蔽了，因此即便被贯穿的伤口部位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她也仅仅只是感到了一丝瘙痒般的痛感。
这也是她迟迟没能发现自己处境的原因。
而当炎姬将视线往下挪，想要找出似乎一直被什么东西压着的原因时，眼前的情形就更让她感到费解了——
那个先前一直只是在旁边围观的神父，不知为何此时正趴在炎姬的身上，不仅将脸埋进了她的胸口，右手更是不知廉耻地放在了她的左胸上。
“放、放手……”
“看来这次应该是好好醒过来了吧。”
向炎姬搭话的并不是这个似乎正在侵犯自己的神父，而是从另一侧缓缓走来的、被神父称之为“依芮娅”的天使。
而趴在炎姬身上的神父，却始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姿势，更像是睡着……或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一样。
“为了方便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就提前做好准备了——嘛，放心，我不会让罗兰在恢复意识之前留下这些无聊记忆的。”
“依芮娅”显然注意到了炎姬对于自己身上那名男人的困惑，随意地做了些解释。
况且她确实没打算让罗兰记得他在无意识的状态摸过炎姬胸部的事。
“你……不是已经死了……”
“……对‘天使’而言本来就没有‘生死’的概念，我只是脑袋搬家动起来很麻烦，所以突然想休息下而已。”“依芮娅”轻蔑地笑道，仿佛在嘲笑炎姬那短暂的“以为自己真的杀了天使”的想法，“不过既然你也还活着，那不如我们来谈点事情嘛~”
“不要……”
“啊？”
“不要……杀我……求你……”
“……”
如今的炎姬在失去“复仇”的心态后，已经只剩下求生的欲望了。而面对她那判若两人的表现，依芮娅收起了笑意，冷漠地瞥了眼仍趴在炎姬身上的神父。
“嘛，比起这个——”
依芮娅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发表似地，一本正经地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吗？人类似乎是太过寂寞就会死去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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