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时间渐渐逼近午夜，他叹了口气。
遥望着远处的星空，微小的光辉却刺痛着他的眼。
无意识地伸出手，就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他无奈地笑了，啊啊，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是软弱的人，他也接受了这一点。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
他并不认为这是值得自豪的事，也不认为这是伟大的献身行为。
这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寻求着解脱，如此平庸的理由。
但是——
“所以，为什么内心会这么平静呢？”
他的叹息消失在夜色的寂静之中。
星光的璀璨无法照射到这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座椅旁那显得有些破旧的灯光。
在这被苍白所笼罩的黑暗，他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这把沾染了很多鲜血的利器，现在即将完成主人的最后一个愿望。
说到底，自杀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胆小者的行为。
这样自私的终结，这样无奈的死亡。
然而，却是符合他本性，干脆的死亡。
纠结过，苦恼过。
最后叹息着，选择了死。
只是这样，恐惧便从内心消失。
唯一感到悲哀的只有对于自己的家人......
“即使如此，我也是胆小鬼啊。”
嘲讽的笑声。
他向自己的软弱发出了嘲笑。
突然，想起了留给那个人的笔记本。
其实，原本并不是打算给他的......那只是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吗？
他摇了摇头，对于软弱的他而言，根本不可能毫不犹豫地给他所不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你否定他们。”
脑海中掠过了那个人的话语。
否定......吗？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会否定，我只是，在期待罢了。”
如他所说，他不可能会否定自己的才能与本能。
要说为什么，要是没有他们，那自己就连自己都不是了。
无论带来的是什么，才能与本能终究是他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他还是会认真的想。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自己作为一个才能并不出色的一般人而活着，是不是，就会这么软弱了呢？
是不是，就不必借助太阳的光热而发光，而是拼命努力，就像是星辰一般发光呢？
但是啊，说不定，就是因为那句话。
那个人肯定了污秽的自己。
那个人勉励了肮脏的自己。
所以，才会想让他知道吧。
凌冽的寒风猛然吹过，他因为刻骨的寒冷而稍稍清醒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午夜零时了。
似乎是时间到了，但他仍然想要等待。
突然发现紧握着小刀手在颤抖。
那是因为恐惧死亡，还是因为恐惧等待的那人的到来呢？
那双犹如法官平正的双瞳。
平静，而又正确的。
还有，将崩坏的自己拉回来的，递出的笔记本。
他由衷地想要表达感谢。
由衷地想要表达喜悦。
甚至连那个已经送出的笔记本，也想要让他作为自己的读者。
为什么呢？明明读了那个，绝对会讨厌自己。
但他仍然想要让那个人读一下。
“......”
突然，在一瞬间便想通了。
理由明明如此简单。
明明不曾交谈，他却被她的神圣所折服。
那不懂说谎，不懂伪装的纯粹。
只是看着便会着迷，看似无神的面容。
与她的外表相合，他断定那个人一定无比的温柔。
她一定对悲哀的消失感到反感。
“所以，才会递出那个笔记本吗？”
他在等待着，等待不知会不会来的人。
明明没有保证，他却相信着。
相信那个犹如神明的少女会到来。
微微垂下头，因为睡意上涌，所以，稍稍想要休息。
朦胧的眼缓缓闭合，他抵抗着这睡意，微小地打开了眼皮。
在那一瞬间，他的视界被锁定。
眼中映入了那个神圣的身影。
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明亮的白色。
犹如幽灵般虚无的步伐，却驱散了他的睡意。
猛然抬起头，看起来十分丢人地笑着。
白色的少女走到了他的身边，既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回来，也没有劝说握着刀的他不要自杀。
只是，无神地看着。
那个眼神，却显得无比悲哀。
“谢谢。”
只有这句话，想要传达。
他直视着少女，以开朗的语气说。
白色的她没有任何反应，但那双平静的眼瞳，却泛起了微小的波动。
那是，不解吗？
“为什么？”
她冰冷地问。
他没有回答，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吗？
啊啊，答案明明那么明显，为什么会说不出来呢？
他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疑惑，注意到自己眼角泛出的温暖。
十分微小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止住了那不经意间落下的泪，他仰起头，注视着繁星。
为了掩盖自己哭着的事实，实际上，他理解。
为了逃避。
为了解脱。
他选择了最简单，同时也是最轻松的方式。
然而，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却否定了。
不可能会轻松——
自杀，是多么沉重的事啊。
为此感到悲伤，于是落泪的他，却并没有想要放弃的打算。
“一定，是想要抗争吧。”
他如此回答。
“因为我是个软弱的人，所以才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抗争。”
这一切，都是为了与那杀人的本能做出反抗。
这绝不是为了不让别人被自己杀害的高尚行为。
只是他作为一个被害者，内心隐藏的不甘。
他无法抑制那个本能，因为深刻理解这件事，他才会选择。
对于软弱的他而言，最合适的方法。
他在内心质问着自己，这真的是最合适的方法吗？
没有答案，也不可能会有答案。
即使本能消失，自己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
那么等待自己的，除了法律，还有就是自己内心道德的惩戒。
那十分沉重，是他不能接受，甚至比死还有痛苦的。
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她问。
嗯，他点了点头。
可能对于他人并没有意义，甚至会使自己的亲人陷入悲叹。
但是......他就是这么自私又软弱的人。
对不起，结果，在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她并没有离开，然而，那张表情，唯有一点，展露出悲伤的表情。
那是极为细微的表情，他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只是我的自作自受，你不用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勉强着自己轻松地说。
她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似乎是在疑惑“那样的表情”是指什么。
少女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的悲伤。
“最后，再见。”
最后的执念已经消失。
像是对着十分熟悉的老朋友，他挥了挥手。
然而，少女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
“我会在这里看着。”
那机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安心地点了点头。
“谢谢。”
紧握住小刀的手停止了颤抖。
先前的疑惑已经得到解答了。
他做了最后的深呼吸，白色的气息缓缓在空中消散。
闭上双眼，他咬紧了牙关。
真的要动手吗？
这样的疑惑，在脑内闪烁。
随后在一秒后破碎。
早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他回忆着杀人时手上沾染的血的温度。
以丝毫不输于杀人时的娴熟，他割裂了自己的动脉。
血犹如瀑布般猛然流了出来，疼痛使身体为之一振。
视线逐渐变白，流逝的疼痛伴随着失去的恐惧加具。
好疼，好疼，好疼！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就是那些人，在最后承担的东西。
似乎听到了被杀的人在责备着自己。
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吗？
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咒骂。
十分悲伤，十分悲哀。
为什么，还没有迎来死亡？
他开始诅咒，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恐惧。
于此同时，身体渐渐失去热度，开始变得冰冷。
因为失血，身体中的氧迅速流失，呼吸开始困难。
这就是......死吗？
他枯竭的内心嘶吼着。
但是，他想。
他并不后悔。
如果，这是自己的抗争的话。
那么，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吧。
在血泊之中，他缓缓笑了起来。
垂下的手，被某人举了起来。
冰冷的身躯迎来了唯一的热度。
朦胧的眼捕捉到了蹲下的少女，朱色的，犹如血的双眸。
然而，却好像光焰般散发着热度。
啊啊，突然想到。
这样美丽的双眼，不可能是平正的法官。
而是一个不曾被污染、单纯的少女。
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了那个手。
我是——幸福的。
眼角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流落。
他合上了眼，安心地沉入黑暗。
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挺起胸膛了。
尽管未曾赎罪，却绝不是软弱的行为。
他第一次，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最后的冰冷袭来，他却能感受到手边的温暖。
——对不起。
到底是对谁说出来的，微小的话语。
他的心脏在最后停止了鼓动，随机成为了冰冷的尸体。
然而，即使如此，那嘴角的笑容也不曾消失。
这是，他的终末。
是一个对他而言，无比幸运的死亡。
......
白色的少女在长久地凝视着失去热度的尸体后，选择离开了。
遥远的地平线泛起了淡淡的暗紫色，宣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不知不觉，就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
只有这一点，使她产生了微小的疑惑。
她无声地踏上了归途。
那之前，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在最后，用那无神的眼眸注视着他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影子在暗处嗤笑着。
它也几乎无聊地在这里监视了一晚。
对它而言，这一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尽管不会对此愉悦，它还是下意识地笑了。
那是犹如哭泣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
我静静地听着白落所讲的他的最后。
白落所描述的，无疑是不带一丝主观的事实。
她的话语十分简短却犹如机械流畅，那其中，微小的疑惑还是透过她的描述传达了过来。
注意到时，我发现我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像是感到安心的同时，内心又涌起了无法无视的悲伤。
对，无论如何。
他都已经死了，不管那是有意义的，还是他所期待的。
我与他之间明明只交谈过一次，然而，我却无法忽视他的死亡。
我闭上眼，为了缓解有些堵塞的内心而深呼吸。
再次睁开眼，我直视着白落，用异常坚决的语气问。
“你感到了什么？”
白落的眼神，有些迷茫。
仿佛不理解，向我投来疑惑的视线。
尽管一眼看去，她的表情不曾变化。
但是，她一定感到了什么。
只是她还不曾理解。
我曾经以为她是个犹如机械般冷酷的人，但可能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有可能只是她不曾发现，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在那时，那个黑色的末日。
因为我说出“死”的话语，而将我杀死的少女。
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拒绝着死亡。
她微微张开嘴，仿佛要说些什么，但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闭合了。
“不要在为难她了。”
这时，以异常冷酷的表情看着我的白零则冷淡地说。
与我不同，她是能冷淡面对死亡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到此为止吧，叶余，你想要得到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了，既然如此，就走吧。”
黑服的魔女冷冷地看着我，犹如看着异物一般。
忍受不了那个视线，我站了起来。
“嗯。”
结果，我也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但是，我并不觉得难堪，也并不是多么后悔。
值得庆幸的，是我明白了两件事。
他的死并不是那么难堪。
还有就是，白落并不是无情的生物。
内心的阴霾渐渐被驱散，我迎着街道的白色，走向归途。
.......
然后，黑服的魔女也站了起来。
“它就在附近。”
一想到这，她就感到十分焦躁。
白落犹如人偶般一动不动，看着这样的她，白零叹了口气。
“不要太过纠结了。”
在提出这样的忠告后，她便走出了这个图书馆。
来到花园的外侧。
这里，依然下着狂烈的暴雨。
但她接受过诅咒，本就不可能会被沾湿。
轻轻地走向花园的中心，每走一步，都带着愤怒。
在花园的中心，她确实看到了。
“真是的，明明是雨天，怎么可能会有影子呢？”
她俯瞰着地面的一抹黑色，轻笑着。
仍在偷偷监视的，那个纯黑的影子。
犹如平面一般虚无的它在理解自己被发现后，从躲藏的阴暗处显现了。
毫不隐藏自己的惊讶，它耸了耸轻薄的肩。
魔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敌人。
蒸腾的黑气使她不适，那几近平面甚至进一步加强了它的存在感。
还有就是.......
“真是熟悉的手法啊，你到底是谁？”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眼前的影子与她所用的魔法是同一种。
或许并不是那么稀奇，她却感到不安。
“竟然被发现了，果然，你很厉害啊。”
从没有嘴的影子中流出的声音无法分辨性别。
但是，强烈起伏的愤怒却自然地流露，甚至使她在一瞬间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色，抬起了手。
嘴边流露出的话语化为了无数纯黑的荆棘，犹如长枪一般刺穿了影子的身躯，形成了闭锁的牢笼。
“竟然是，荆棘吗？”
影子紧紧盯着锁住自己的黑色荆棘，像是有些怀念地说。
“但是很遗憾，我既然是影子，就不可能会被有实体的存在禁锢。”
随后，原本直立的影子犹如融化一般流向地面。
“那么再见，再一次见得时候，我会杀了你的。”
留下真心期待的话语，它的黑色渐渐消失。
以她的视点来看，就仿佛被蒸发一般。
她并没有阻止消失的影子，大概，是因为她也在期待吧。
“没错。”
她紧紧地锁住眉头，毫不压抑自己的怒火。
从中流出的杀气，有着她所不曾知道的另一种感情。
“下一次，一定杀了你。”
轻轻踩着沾湿的地面，她走进房间。
搜索着自己隐藏的书籍，打在地面的雨在她心中泛起了涟漪。
下一次，一定杀了你。
不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是出于自己的愤怒。
只有这一点，无法原谅。
扬起的嘴角渗出的黑暗。
黑服的魔女轻唱起孩童时的歌谣，陷入了黑色的情绪。
因此她才没纠结，为什么那个影子能够进来。
这片空间应该是被设置成没有她的允许便无法进出的。
能够进来，就说明她以及默许了。
但是，她并没有发现——为什么自己会默许。
天空仍然被阴暗的云层笼罩。
在夜幕来临之前，她期待着。
与此同时，她也打从心底害怕着。
只是她不曾发现，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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