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的心头打了个抽抽，
仿佛有只虫豸，在耳旁晃悠，嗡嗡嗡地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响，脚底下跟着也有点站不稳，根儿在滑溜溜的石头台阶边儿上打了个滑，急急忙忙撑着岩壁，摇摇晃晃蹲下身子来，撑着额头喘了好几口气，望着自己的手心儿，目光却模模糊糊晃悠起了好几下，半天也没缓下劲儿去。
少年抚摸着自己的脚踝，皱起眉头细细念叨。心脏莫名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是在胸膛底下敲起一面小小的鼓。少年往脚底下摸索过去，因为长久没被踏过，石台阶上已薄薄生起了一层滑溜溜的苔。凑近到眼睛前儿看，仿佛还在指尖儿上淡淡发着青白青白的光。他冲着那细小的植物皱了皱鼻子，撑着膝盖准备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候，和那小姑娘水汪汪的眸子迎了个正着，少年吓了一跳，一屁股坐下台阶上去。那女孩儿就瑟缩着身子，躲在四五节远的下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撇。原本就是个小小的人儿，由上看下去，似乎缩得更小了些，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火红的头发刷拉拉在黑暗里细细打着抖，仿若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小小的嘴唇儿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女孩儿将手交握在胸口前，垂下头，犹豫着。
“怎么啦？”少年冲着她笑出声来，撑着膝盖挪下过身子，向那小小的脑袋瓜儿伸出手去。对方却在即要碰上之前，飞快地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下去了两步，便落得了个空。亚修皱着眉头，冲着那姑娘苦笑起来，见着她摇摇晃晃跑下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暗底下。
“喂——小师傅！”有人在喊，隐隐约约见到斜下去的天花板缝里，摇晃着暗搓搓的火光。亚修便摸着岩壁，一步步踏下去。从台阶上下来，是一条粗糙的走道，矮矮地拱在脑袋顶上，粗糙的岩石仿佛要摩擦上头皮，又湿哒哒滴下水来，浸在肩膀上，冰凉凉扩散开去。先走下来的难民们靠在没有搬去的岩石边上，围成了个小小的圈儿。男男女女有差不多十人，没有在说话，只是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小声地碎碎念叨着些什么。那女孩儿跑来下边，便将半个身子藏进岩石后头，小心地探出半拉脑袋，眯着眼睛盯着少年看。
叫唤的人站在廊子更里头，半举着火把在脑袋顶上晃，招呼着亚修过去。拦在他前头的是一扇厚重的木板门，黑漆漆，冷冰冰，像是快板着脸孔的石头。蜷起指节敲上去，连闷闷的响声也发不出来，四下里找了半天，也没有见着栓儿。这里便是通往山下密道的门。
“这门要怎么开呀？”男人谨慎地挥下火把，在门边上晃了半圈，顺着腰子上发了锈的铁扣子，一节一节往边上挪。扭过来不解的目光，歪着脑袋等着他，“最好快一点，我好像听着上边有声音咧……”
“哦……”亚修只是撅起嘴唇，从喉咙底下翻起阵低低的咕哝。他走过去，握着那人的腕子，将火把稍稍抬得高些，伸出指头去在岩壁上细细摸索了一阵。稍许，在缝隙里头轻轻扣了下，便听着门后头传来“嗡嗡嗡”的闷响，便沉沉抖了一下，簌簌落下白茫茫的尘土。厚重的门板“嘎吱”叫唤了一声，稍稍让开去一步，挪出细细的一道缝隙，便蹭着上头的岩壁，沙沙刮下些脏兮兮的泥沙来。少年将两手搭在铁扣子上，沉沉落下身子，使劲儿抽了口气，低低吼了一嗓子，“哐当”将沉重的板子甩开向后头，“哐哐哐”在黑黢黢的廊子底下打着摆子。
“好厉害……”男人瞪大着眼睛，傻乎乎地望着那个矮了自个儿半个脑袋的少年，发了好一会儿愣。直到对方伸出手来，在自个儿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刷地打了个抖。男人把火把捏得紧了些，提溜起来，往后头的同伴眼前晃了晃，便引着要往里头走。下去了好几步，却发现亚修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只是抱着胳膊，撇下脑袋来在门框儿上头靠着。便使劲儿抽了抽鼻子，缩了缩肩膀，小心地靠近过去，歪着头，窥向他的脸，“小师傅，您不带个路嘛……？”
“啊……？”少年却仿佛像从梦里惊醒来一样。愣愣眨了眨眼睛，盯着男人看。许久，舔了舔有点儿发干的嘴唇，扬起手来不耐烦地在鼻尖儿前头挥了挥，“就一条大直线，带什么路哩！”
“你们先下去吧，”少年说着，往黑暗里指了指，眼睛却撇上来，盯着台阶顶上望，“我我我……”他吃了个结巴，紧紧抿上嘴唇儿咽了口唾沫，又深深抽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留下来……殿后。”
“但是……”男人还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引着火向下头挥了挥，见着火还在，便小心翼翼地踩进去一步。其他人就像绵羊，只是细细咕哝着，一个排着一个，慢腾腾的跟着后头下去。
女孩儿走在最后边，从少年身旁经过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又撞在了一块儿去。小小的嘴唇儿还在抖，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皱着细细的眉毛，关切地望着他，一边走，一边扭过脑袋，扬起脖子来，恋恋不舍。
但很快也看不见了。
“怪怪的孩子。”亚修在心里想，也没有在意太久。他没有动，只是在门框上靠着，低下头，望着自己踮起的鞋尖儿，在湿乎乎的泥土上一下一下画起圈儿。眨了眨眼儿，抬起头来，往台阶上边瞟了一眼，又立刻垂下去。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终于抽了抽鼻子，手心儿托上脸颊，使劲儿拍了拍。抬起身子，下定了决心，转过身便往回头踏上去。
只走到了一半，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少年望着藏在灌木下的入口，鼻翼鼓动起来。弓下身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向那绿油油的枝条间伸过手去，细细拨开条缝隙，撇下目光向外头张望
正好和一对镶嵌在钢铁底下的眼睛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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