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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把卡卡奇诺放在屋子里，没有带她出去，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作台前，像是待机一样一动不动，等到陆南回来。而陆南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不唤醒卡卡奇诺，没有人发现她的话，她大概会永远、永远这样沉寂下来。
“这问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啊……”陆南重新坐到工作台前，只有这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机械零件，像是可以掌控一切，“要是两个小时前，我或许还能回答你，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了。”
“主人的情绪很低落。”卡卡奇诺居然伸出手，拍了拍陆南的头，“安慰、安慰。”
“你真是有心了。”陆南笑笑，“我居然被魔导人偶安慰了。”
“卡卡奇诺，有心了吗？”她又摸了**口，“卡卡奇诺没有心脏功能，这里是动力炉，来维持运转。”
“我说的心，是一种感觉。”陆南没法用手掌摸卡卡奇诺的脑袋，因为她尺寸太小了，只有用手指蹭了蹭，“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和心脏是不一样的。”
“心不是指心脏吗？”
“心还能指心意，是从心里涌出来的一种感觉。”陆南忽然很有耐心地和卡卡奇诺慢慢地讲，他已经不那么着急了。比赛也像是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为了那场比赛而造出卡卡奇诺，为的是证明自己。
可是就算赢了，他们也看不起陆南，原因根本不在陆南到底有没有天赋，强不强。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厌恶，被视为不洁的异教徒，东方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西方贵族的认可，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为了钱呢？费康也给了自己一大笔钱，现在他完全也可以独自离开学校了，也能凭着在学院里学到的东西养活一生，就算只学了一点皮毛，也是普通平民一辈子学到的知识。但就是为了这个吗？仅仅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还是为了……安琪儿呢？可是费康主教说的没错，如果真心是想为了安琪儿好的话，他这样不洁的东方人，就不该出现在圣女的面前，这也不是引入误会了，根本就是已成事实，那么迟早有一天会败露，教廷也绝对不会放过有损名誉的罪人。陆南会被绑到火刑架上，或者被群众用石头砸死，安琪儿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陆南像是没有了继续拼命的动力，倒是唯一能取悦他开心的，是这个小小的魔导人偶，他终于发现，自己耗尽所有精力做出了的人偶，是那么可爱。
“精灵回路说，感觉不是从心里出现的，而是大脑做出的反应；心脏是血液流动的器官，一直跳动，受到伤害就会死亡，攻击的要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陆南摇头，沉思了一会：“我猜你的精灵回路，是一个很大的数据库吧，好比是一个图书馆，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精灵回路就从图书馆里的数据库里搜寻一个合适的答案，然后告诉你，你再回答我，对吗？”
“是的，这是精灵回路的运作方式。”卡卡奇诺指着脑袋，“在这里，就像是人类的大脑，也储存了很多信息，面对问题时，把适当的话从无数记忆中检索出来，然后回答。精灵回路如此说的。”
“这么说也行，但也不太对。”陆南把两根手指抵在额头，“可是人的大脑有两个部分啊，左边是理智和逻辑，右边是想象和直觉。理智和逻辑会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因果关系，事情的联系，告诉我应该如何正确的去行动。可是……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人不可能完全按照理智来行动的。”
“为什么？精灵回路完全不能理解。”卡卡奇诺像是遇到了卡顿，半歪着头，“理智和逻辑带来效率，效率是第一优先度，完成任务，获得情绪经历，得到‘高兴’的情绪，效率低下，就完成不了任务，就会有惩罚，产生有‘痛苦’的情绪。为什么不按照理智来行动，得到最高的效率呢？”
“对啊，人类一直在追求高效率……但是人的情感就是比想的要复杂一些，用理智的方法去理解水，那么水就是一滩液体，一堆元素而已了。”陆南说，“这种说法也没错，但是，真的能让人理解水的本质吗？能理解人看到大海时的心情吗？看到潮起潮落，万物生长的感觉吗？能明白人看到冰雪消融，日出日落的那种奇异的情感吗？能从清澈的泉水看到流动的自然感触吗？”
“完全不能理解主人在说什么。”卡卡奇诺的精灵回路在飞速思考，“精灵回路，没有找到答案。”
“对事物产生这种体验的感觉是数据库提供不了的，它非得去用另一个大脑，通过想象出模糊的情感，来得到这种神奇的体验。”陆南低语，“我在学院的图书馆里，也看了很多书。但很多我都忘了，但我却记得一些非常精彩的故事，王国的历史、勇者和公主、魔法和剑……这些激动人心的故事，我记得非常清楚，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仿佛身临其境。这是理智做不到的，理智告诉我，那些的假的，不过是文字和纸而已。但是我的感情告诉我，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故事啊，我很激动，也很高兴。而事实我什么也没做，却好像和当年的勇者一起冒险，走进阴暗的地宫，找到迷人的宝藏，体会到那些可爱女孩子的心情……”
“主人说的感觉，卡卡奇诺，不明白。”
“因为你的精灵回路只有理智和逻辑，这些故事，在你看来只是一些词，分成不同段落的话。你看不到这些话背后的感情和心意，这是无法解读出来的，只能去用心来感受，得到这种体验。”陆南将卡卡奇诺双手抱起，“就像我觉得，你虽然是魔导人偶，但是如果你能理解我说的这种感情，那么，也许你也算是一个人吧？”
“卡卡奇诺也是人吗？”她的眼睛骤然发亮，就连在比赛场上，也没有如此高速运转，内部的核心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神奇的开关，产生了一个新的回路链接“这种不理智的感情……就是爱吗？”
“没错，爱不是用理智去思考的东西，它是模糊而不理智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人会为了爱去做什么。”陆南说道这里，声音小了些。
“主人脸上表现出来悲伤的感情。精灵回路分析说。”
“感情不是来自脸上的，这只是变现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因为脸上的表情感到悲伤，你还是在用数据库加分析的方式来思考人类的世界……”陆南拿出一张空白的画纸，铺在桌面上，“那么你来画一幅画吧。”
“画？”卡卡奇诺有些疑惑，“画什么呢？”
“你想画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一副画。”陆南说。
“明白了。”卡卡奇诺看了看周围，看到了墙壁上陆南画的机械设计图，眼睛驱动转动了一圈，就扫描了下来，立刻将机械图画到了纸上。
“不对……这就像是鹦鹉……只是学舌。”陆南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他好像怎么调教都不行，“你应该要像是一只乌鸦。”
“鹦鹉和乌鸦？这有什么关系吗？”卡卡奇诺知道这两种鸟，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鹦鹉是会学人说话的，但是它只是在学舌，而鹦鹉其实没有理解它在说什么，只是重复而已。那么就算这只鹦鹉脑子里装了一个图书馆的数据库，也只是根据训练出来的反应说同样的话。”陆南叹了口气，“乌鸦就不一样了，有一个乌鸦找石头放到水瓶子里喝水的故事，说明乌鸦完全能理解，水是什么，它会随着放的石子越来越多而涨到瓶口。乌鸦能自己理解自然事物里发生的事物是什么样子的，而不是单纯的有样学样，所以乌鸦是非常聪明的。”
“主人是在说，卡卡奇诺不聪明吗？”
“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就很聪明了，只是没有完全理解，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学习和训练。”陆南又翻过另一张白纸，“哪再画一次吧，你心里想什么，就画什么，不要看到别的东西临摹，如果你能画出来，那说明你具备了想象，就是一个很厉害的魔导人偶了……不，是一个人，有了自我的灵魂。”
“灵魂……”卡卡奇诺在思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画别的，就是往纸上一扫，画了一条笔直的直线，“画完了。”
“呃……至少要画满纸吧。”
卡卡奇诺想了，迅速用一根根直线把整张图给涂满了：“嗯，画完了。”
陆南张大了嘴，看着卡卡奇诺用三秒钟涂完的画，心里生出了一阵挫败感，长叹一口气：“看来，效率第一的逻辑，没法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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