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了其他人却不会成为英雄。”
我一直这么觉得。
稍稍一想就会觉得空虚，似乎有个难以填上的洞。只要面对着这座城市、这片天空，就会不知所措：在这样一个世界，总有些我们不了解的东西，而“毫不了解”就这么梗在心里面，好比坏死的肉块，直叫人窒息。
救了别人但不一定能救自己，所以那个人才没有名字。因为听过这个故事，才觉得不能满足。说不定我已经被拯救过很多次了，多得让人害怕。
无数次重复，和只要几步就能到达的目的地——在公园街道的尽头，桥边的十字路口的站台；如果从这儿过桥去，就能很快地到陈宇微的家里。但他现在恐怕才刚刚从学校附近离开，怎样都不可能会和他碰面。
我登上车，扶着门边的扶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塑料外壳裹着那层裂开的屏幕，在衣角下面的口袋里颤抖着。我不是有意把它比作被关在角落里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像这么回事，所以顺势而为。
“什么时候回来？”电话哪边的人说。
“我在车上了，很快到家。”
很快就到了，很快就结束了。
有时候父亲会开车送我到另外的县城去，离黎市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在途中祖母也会打电话过来，问“你们还要多久？”父亲不会说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在什么路段，在哪个路口。只会说“快到了”来回应。
“快到就好。”她总会这么说。
大家的对话已经有了固定的套路，祖母早就知道会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也准备好了她的回复用语，只须照念即可。
我挂断电话，抓着扶手往绿色的玻璃车窗外边看，因为车窗是绿色的，所以天色显得黑了。
手戏散场的同时，莫名地有点烦躁。
黎市的交通路线也算流畅，从柳池溪出发，退场的人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离家近的车站。下车之后，会看见一个环形的十字路口，向右走，就可以看到一片居民区。住在这小区中的一栋房，三层高，顶层露天，只要在楼顶，就能瞧见这片居民区傍着开发度低下的小山包，顺着坡儿一路往下绵延至一号公交线的终点站，没有合理规划的居民区就像病人参差不齐的牙齿，紧紧地咬在国道身上。
我拧开门把手，把手冷冰冰的，蹭走了我手上的温度。
正在等着我的人走上前，稍稍抬起头，看着我在门边上脱了鞋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和同学出去玩了？”她拿过我的书包，抓着被汗水浸湿的肩带，问。
“没有。”我说。
打开了放在一边的风扇，三档的强风对着自己猛吹起来。暗红色的瓷砖在这个时候提供了足够的凉意，在这阵阵凉风里，倒是不想再移动了。
“出了汗别这么吹，会感冒的。”她把风扇转向一边，调小了两档。
我看着她把风扇移开，盯着她下垂的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忘记开灯了，所以门厅还是这么昏暗。匆忙的行人们的神色在夜幕里总是难以看清，如果想要了解他，就只能猜测。但就是因为一直都在猜，所以才会一直出错。
“怎么了？这样发呆。”
“没。”
她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在半黑的房间里发着淡淡的荧光：“可以吃饭，先洗个澡？”
“等下。”
“等汗收了去洗澡吧。”
不由得咬紧牙，握起了拳头。
“别吵。”
突然安静了。
我从她僵着的手里把书包抢过来，失去了支撑的她的手因为重力垂了下去。她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厨房。
只有说出口之后才会后悔。
于是起身走近了客厅里，电视是开着的，放着可爱的小狗的节目，节能灯开了一盏，在十坪的房间里，闪着惨白的光。
窗帘是没拉上的，当然窗户也半开着，电视里的狗儿和小区里谁养的狗一起呜呜着，回家的行人们也好像被他们讨喜的叫声给鼓舞，步伐更快了点。
电视里的小狗和大狗一起玩耍着，突然一声惊雷直接炸响，如震怒的炮火声。狗被吓了一跳，不再呜呜叫，夹着尾巴逃进了别人家的屋檐底下。
雨水从天空中洒下来。
关上窗户，我想。
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斜打着的雨滴落在窗台上，溅碎了之后弹射进窗里，灰尘与雨水的混在一起，闻起来就像被泥水弄脏的衣服，让人心烦。
我拉起窗户，把这股味道拒之窗外。
但水仍旧打到玻璃上，窗户的这一边很快有了雾气。可能是觉得好玩，也可能单纯想这么做。我把手掌按在窗户上，在那片雾气里按出了一个掌印。
把手拿开，透过那个掌印能勉强看清外面的东西。
我这么想着，看着窗外暗的好像在泼下墨汁的天空，厚黑的云几乎压到隔壁房子的屋顶，那种感觉从胸口伸出来，狠狠地咬紧嘴巴，迎接暴怒般的雷声。
紫色的闪电切开沉厚的云层，像是开道般地，一颗火红的流星随着那道电从天空的一边划向另一边。
太红太亮了，划开雨云，蒸发了周围的雨水，闪耀如猛烈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
我想那只能是一颗流星。在太空中飘转了无数年，又可能从地球的身侧出发，只有几天的行程——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最夺目最风光的时间，只有这么几个眨眼。
“流星。”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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