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2037年春天，维纳森共和国推出了一道法令，为了抵制外来思想的入侵，将对一切形式的文化输入与国内的文化宣传进行限制。所有宣传不合政府标准的文化与思想的书籍将被列为禁书，严禁任何出版社印刷或从国外进口，并将其集中销毁。
许多人对这条法令不以为然。但随着军队的干预，事情愈演愈烈，一场轰轰烈烈的焚书运动便开始了。
一开始是书店，随即是印刷厂。全国的每一处都遭到了严查。一切传播黄色、暴力、同性恋等思想的书籍都被扣押，并进行集中焚毁。
终于，民众开始表达不满，全国各地都出现了游行活动。但大批的书籍作者在民众的游行活动中被逮捕，其中的少部分还以“传播反动言论”的罪名遭受处决。
最终，这场运动持续了整整三年，空气中只剩下了书籍的烧焦味与冰冷的沉默。
这个国家，从那时入冬起，就再也没迎来过春天。
在那以后，政府的高压政策依旧在实行。任何试图贩卖或撰写各种有关政治性、国外思想文化书籍的人都会被以“传播反动思想”的罪名处决。
但与此同时，那些有着强烈求知或猎奇欲望的人便催生了禁书交易的市场。一本禁书在合适的卖家手里可以卖出天价，于是禁书走私生意便应运而生。
要说我是为了什么理由而贩卖禁书的……那自然不是什么传播文化知识一类的高尚理由，纯粹是为了钱而已。当年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我和其他的走私者一样，单纯地只是收到了利益的驱使。
毕竟，先不论那些抱着猎奇的心态想丰富自己收藏的富人，就算是从那些不怕死的的知识分子身上也能搜刮到相当可观的钱财。
就这样，我靠着在学生时代自己一点一点存起来的资金，从地下市场挑选购置了第一批被列在禁书列表上的书，开始了我的贩卖禁书生意。
而与我身边这位糟糕助手的相遇，则是在我开始干这行的两年后左右。
……
事情又要追溯到2040年的冬天的一个午后。
“喀嚓。”
一双手铐铐住了我的手，我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脑门上还顶着一支手枪。
“你被捕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记得当时我在处理一批书籍时被一名被捕了的买家告发了，于是便被赶来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查清楚数目了吗？”
“嗯，共计一百二十本，全在传播反动思想书籍的列表上。”
我努力地回过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位高大的中年警官正押着我，旁边一位较年轻的警员在向他汇报工作。
“嗯……从中国和日本那边走私过来的吗……哦，还有欧洲那边的书，你小子还挺有本事啊。”
他一边查看着资料，一边笑着说。
“当然了，这可是现在最赚钱的买卖了。卖出去两本就可以顶您一个月的工资了呢。”
我虽然被压在地上，但嘴上并没有服软，回击道。
“嗯，禁书走私吗……还真是赚钱的生意啊。”
他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的会勃然大怒，而是一边用脚踩住我被铐在身后的手腕，一边点着了一支烟。
“只不过……”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烟，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也得有命花才行。”
说罢，他一抬腿，我便感觉脑门受到了重击。我眼前顿时一黑，失去了知觉。
……
醒来时，我已经被关在警察局的拘留室里了。四周是铁笼，外面可以看到正在监视的警卫。他看到我醒了后，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从桌面上拿起了警棍。
“啊……这可真是……不错的睡眠。”
我晃了晃脑袋，眼前还是有点摇晃。
“那个该死的家伙，下脚还真重。”
我从地板上缓缓坐了起来，然后尝试着站起来。虽然有点不稳，但总算是站了起来。但随后便感受到了些许耳鸣以及眩晕，手脚也麻了。
“啧，我绝对睡了12个小时以上。”
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是16个小时，贩书的小子。”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随即，那位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铁门的对面。
“睡得怎么样？”
他找了张凳子坐下，便点起了烟。
“托您的福，我现在估计睡出了轻微的脑震荡，以及……稍微有些脱水。”
由于被运过来的过程中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无意识张开的口腔会导致水分迅速流失。此刻我的喉咙犹如火烧一般难受，说话时声音都是沙哑的。
“那就快把它喝了，审讯马上开始。”
他从座位上起来，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从铁门下方传了过来。我缓缓走上前，从地上拿起了水杯，猛地灌了下去。
清凉的饮用水从喉咙里流过，在寒冷的冬天里使人精神一振，喉咙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的生日吗？”
我盘腿坐在了地上，等待他的询问。
“首先，我要确定一下，除了这次被查出来的一百多本书，你还有别的藏书或同犯吗？”
他重新坐到了我对面的板凳上，隔着铁门。
“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估计现在已经在刑场了吧？”
我笑了笑，说道。
“意思就是……没有了？”
“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嘛，好好听我说。这毕竟也不是两年前了，现在只要你愿意好好配合的话，是可以减刑的。”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了。左手从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的年轻人，正和他勾肩搭背地谈笑。
“这个孩子，我在一年前抓到他的时候，他供认了好几位同犯，然后就获得了减刑。现在他还有两个月就出狱了，怎么样？”
他把照片从门缝中丢给了我，我捡起来看了看，照片上的两人开心地笑着，仿佛他们两个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
怎么办？
如果我供认的话，也许真的能获得减刑也说不成……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句空话而已。也许在我交代完一切以后，我就得上刑场了。
但是，要是不供认的话，上刑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倒不如把一切都交代出来，还能有一点活命的机会……
“哈……那我就这么说吧。”
对面的他在许久的沉默过后开口了。
“我们这几年下来已经抓到过无数像你这样的人了，供述其实也不差你这一个。只不过要是你愿意走个形式供述一下，就可以减刑了，我这是为你好。”
他忽然用无比诚恳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只是想让少一点人上刑场，要不然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供述——因为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拿到几千份供述文件了，我完全可以直接把你送上刑场枪决。但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仅仅只是我不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被处决，因为你的路还很长。”
听完他说的话，我的内心出现了极大的动摇。
“我不想死。”
一瞬间，我的内心就被这种想法充满了，而且这种想法还在迅速膨胀。
“我……”
此时，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墙上的摆钟发出的滴答声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可闻。
我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张开口，舌头却如同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
“……我供认。”
终于，我还是断断续续地吐出了这句话。
我看向铁门对面的那双眼睛，发现里面并没有哪怕一丝的波动。显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时我才意识到，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官。他狡猾而老练，深谙撬开别人内心的防御之道，并将利刃捅进对手的心脏。
而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是一个卖了一两年书的孩子。
“那……”
他终于咧开了嘴，露出了微笑。
“就马上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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