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若心像往常一样,从口袋中摸出了钥匙,推开了大门。父亲正一脸萎靡地瘫坐在沙发上,桌上脚边都摆满了各种酒的瓶子和罐子,发着浓烈的味道。
母亲似乎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
离若心小声地说着,父亲没有理睬她。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回到了房间。房间里一片狼藉,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墙面斑驳,地上,桌上,床上都塞满了各种东西,她现在也已经没有心思再整理了。离若心把书桌上的东西移开后,忽然,一张旧照片飘了出来。定睛一看,只是以前的全家福而已。
离若心,一名高一女生,原本和其他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父亲原本是普通上班族,母亲是一名教师,家里不算富裕,但一直都过着快乐的生活。但是,在离若心十五岁时,她的母亲却因生病而去世了,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离若心的父亲开始酗酒,终日没精打采,险些丢了工作。
几个月后,离若心的父亲再婚了,对方是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女人,有一个女儿,名叫千小夏,是个远近闻名的美女,只比离若心大了一岁。
“请……请问……”在照相时,摄影师指了指旁边失落地站在一旁的离若心。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呀?”她走过去,摸了摸离若心的头,“过来和妈妈一起拍照吧,你爸爸和你姐姐也在等着呢,快点一起来吧。”但是,只要一到回家,母亲的态度就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百般的刁难她。哪怕只要有一点失误,便破口大骂,和先前温柔贤惠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
“你都多大人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个没用的东西!”
而且每次回到家,母亲就会直接冲进离若心的房间,把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在她身上,而父亲却不为所动,只是像往常一样,喝酒看电视。
千小夏每次都会立即拉住母亲,劝她:“妈,别这样,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呢?生气伤身体。”
看着自己亲生女儿真诚的目光,母亲虽然气在头上,她还是把棍子一扔,回房间了。
千小夏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离若心,便跪在地上,轻轻地摇了摇离若心。
“没事吧?”千小夏担心的问道。
“嗯。”
“是吗……我母亲下手真狠。”
“嗯。”
离若心转过身,她现在腿部疼痛无力,暂时站不起来。千小夏见离若心一脸的忧伤,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要躺会儿吗?”
“谢谢了。”
离若心把头凑了过去,躺在了千小夏的腿上,千小夏则是温柔的抚摸着离若心的头。对离若心而言,姐姐现在是自己灰暗的人生中最后的一道曙光,让她感到无比放松与温暖,在别人面前,她是一位性格孤僻,自卑的女孩,什么事情都会硬扛着,没有半句怨言。只有在姐姐面前,她才敢放声大哭,倾诉自己的遭遇,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女孩。而千小夏不论多忙,都会耐心倾听。在姐姐千小夏的身上,离若心看到了她生母的影子。
想到这里,离若心流下了眼泪,一方面是因为后母和同学们的欺凌,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回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有些怀念她和过去的日子罢。
千小夏从裙子里掏出了手巾,替离若心擦了擦眼泪。
“没事,哭吧,哭出来了就好了。”
离若心转过头,面向姐姐,嚎啕大哭,千小夏则是一直温柔地安慰着她。大哭一场过后,离若心疲惫的睡着了。“竟然睡着了。”千小夏看了一眼日历,“明天星期六,今晚你就先歇会吧。”
千小夏把她抱上床,自己去洗了个澡,打了盆水回来,给离若心擦了擦身子,刚要转身离开,发现离若心正拉着自己的衣服。
“别走……回来。”
“做梦还不忘我呢。”
千小夏把水倒了,回来。
“没办法,就今晚一次哦,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然而这唯一的曙光,却也终是被乌云遮住了。
几天后,离若心放学回到家,就没看到千小夏。按理来说,千小夏的学校比她的要近很多,应该先到家才对。估计是有事情要忙,所以暂时回不来吧。离若心没在意,拿出书,开始学习。
过了几个小时,离若心抬头看了一眼闹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然而这种担忧很快就成为了现实,几分钟后,大厅的电话铃响了,母亲跑过去接听,离若心也一脸担忧地过来了。
“喂?”
“咳!”对方咳嗽了一下,听声音,应该是一位将近中年的男子,“是千小夏家?”
“我没听过这声音,你是谁?怎么知道她的事?”
“我是谁都无所谓,你准备好一千万现金,十天后,到樱花公园来吧,时间是凌晨3点。”
“一个陌生人突然叫我准备好现金,你觉得我会听吗?要是你,你会乖乖听话吗?”
“你的女儿,千小夏在我们这里。”
母亲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
“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她旁边的朋友,渡边樱好像,我已经把她干掉了,也要我干掉你的女儿吗?”
“你是谁?你打算拿我女儿做什么?”母亲强装冷静,因为就算慌张也没用,离若心从没见过她害怕过什么,而且面对歹徒,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冷静对待。
“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的,离若心也是,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不过,她身上的钱就归我了。我已经受够了到处流浪,没钱用的生活了。”
“你是附近的流浪汉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吧!听好了,三天后的凌晨三点,用塑料袋把钱装好,扔进我用黑颜料标记的垃圾桶,然后赶紧滚开!要是敢报警,我随时都能杀了离若心和千小夏!”
“你还有多少个同伙?”
“呜……呜呜”对面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小夏?”
“没错,就是她。嗯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是想赎回她,那就赶紧准备吧,不然,你懂的。”对面挂断了电话。
“这可真是的。”母亲放下电话,“赶紧打电话报警吧。”
报过案后,母亲让离若心把客厅收拾干净,自己到房间里换身衣服,化了点妆。母亲又让离若心把丈夫推回去,再去备点茶水。
一切准备就绪后,警察正好来了,为了遮蔽耳目,他们特地开了一辆普通的车,车身和车头有些泥印子,整辆车看上去也给人一种有些年代了的感觉。而他们则是穿着朴素,简单的便服,手里提了几个大袋子。
“你们好啊,欢迎欢迎,请进,拖鞋在这。”母亲热情的说道。
“我们来调查一下,关于您女儿被绑架的事。”进门后,一位年轻男子说道,“介绍一下,我叫王伟,这两位是程警官,叶警官”
“你们好你们好。”母亲显得彬彬有礼,“我是千慕青,这位是我的养女,离若心。”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离若心鞠了一躬。
“那么,言归正传,”他们从袋子里掏出了各种仪器,开机,“想到他可能还会打来电话,我先在这里摆些机器,可以吗?”
“没事没事。”
“那么接下来,请容许我问您几个问题,请问……”
简单地问了几句后,电话铃响了,警官准备好机器,母亲接通了电话。
“喂?”
“你没报警吧?”
“我怎么可能会报警呢?”
“那刚才进你房子里的人都是谁?”
“你怎么……”
“我都知道哦,包括你先前的各种行为,我基本上都知道。要不要我给你讲一遍?总之,刚刚进去的人都是谁啊?”
“我亲戚。”
“是吗,那随便打发几句话,让他们赶紧滚,快。”
“挂了……”母亲放下电话。
“大伙,先撤吧。那千慕青女士,如果有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警官合上笔记本,装好东西,走了。
从那以后,母亲对离若心的态度更加暴躁,打骂离若心的次数和时间也与日俱增。
在学校里,离若心仍然没有感到开心或放松。自从母亲去世,离若心的性格开始沉闷,不再开朗,好在有同学安慰她。但自从上了高中后,班级里便没有她认识的老同学,因为自己性格孤僻,自卑,导致离若心开学几周后一直没有朋友,甚至连班上同学也没认齐,即使离若心成绩再怎么优异。
也因为这种性格,离若心一直是班上同学们的出气筒。开始学校还在管,但久了就不再想理睬她,只是随口说了句“我会处理的”之类的话便打发走了。
这天放学后,离若心刚走出校门时,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喂喂,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地上什么都没有也会摔跤的啊。”
“是啊,这个女的就是逊啦。”
离若心不说什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身上的伤,显得异常艰难。
“她还真的不会还手呢。”
“真是恶心。”她们小声说道。
“你们这帮小鬼在干什么呢,还不快回去!”
门口的保安冲出来叫到。
“走吧。”
她们提上学生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保安看了看离若心,叹了口气,虽然很保安有心想要宽慰她,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只能默默地目送着她离开。
快到家门口时,离若心刚想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可里面又传出了母亲的声音。
离若心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朝家的右边走去,她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从父亲再婚到现在那地狱般的生活。她已经不再想回去,她想逃跑,她想离开那个糟糕的家,她想逃离这一切,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当离若心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出了很远。离若心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心里一阵紧张,离若心想回去,但是她已经不记得来时的方向,她彻底迷路了。
天色渐暗,离若心没有手机,就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走。离若心不敢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了众人冰冷而又严肃的面孔仿佛在盯着自己,于是便又快速把头埋起。上一次和别人对视和交流是什么时候,离若心自己也忘了,她已经很久没和别人正常的对过话了。
夜深了,空中开始飘雨。离若心还是没能找到回去的路。这时,一只手搭在了离若心的肩膀上“喂,小姑娘,挺有空的啊。”
离若心转过身去,是两个街上的混混。他们斜着肩膀,穿着破破烂烂的拖鞋,歪着嘴唇,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去,浑身散发着烟味,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手臂上有几个清晰的针孔,这昭示着他们是磕过药的亡命之徒。
离若心紧张地看着他们,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其中一个混混把手往离若心面前一伸,说道:“借我几个子儿呗。”
看离若心没有反应,他又大声说:“我在问你要几个子儿,你听到了没有啊?!”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围观,但是人也不多。有些人拿出了手机在拍照,还有人站在高处观望,饭馆里正在吃饭的人也跑出来围观,周围来了几个路过的上班族,不以为然地看了几眼,随后快步离开。
“我问你话都不回我一声,耳朵聋了还是怎么了。”
离若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个……我……我没有钱。”
“哈?”他说到,“喂喂喂,你都是一个高中生了,连钱都没有?鬼信啊!”。
他用拳头朝离若心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击,恰巧打中了离若心受伤的位置。
“呃。”
离若心惨叫了一声,吐了口血,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你到底给不给!”他变得异常的暴躁,眉毛拧成了一块,仿佛随时都要活吞了离若心一样。
“我……真的……没有……”
“没有?!”
他揪住离若心的衣领。
“那你就去死吧!哈哈哈哈!”
说罢,便把离若心往路中间一扔,前面的人避之不及。
不幸的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卡车飞驰而来。迷迷糊糊的离若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大卡车撞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顿时,一股剧痛在身体中蔓延开来,她想站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想喊,却又喊不出来,浑身感觉湿湿热热的,但下一秒开始变得冰冷。
“这位小女孩,你还好吗,你……”
“呼……呼……呼……呼……”
漆黑的天空开始下雨,地面越来越冷了。杂乱的雨点打在离若心麻木的身体上,和血液混在一块。
“医生!医生!”
周围的声音从开始的嘈杂,逐渐减小,再减小……到最后,离若心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了。就好比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我……这是……要死了吗?
离若心想着,弥留之际,脑海中再次闪过了过去的画面。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姐姐……快来救我……求你了……
说来奇怪,离若心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逃跑。现在她只想回到过去,告诉当初决定离开家门的自己,她做的选择是多么的荒谬。
“呼——呼——呼………”
死亡……但是……我还不想死啊……
多么……荒诞……的……结局……啊……我都……来不及………………。
离若心的视线开始变得黑暗,她开始呐喊,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沉寂。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啧。”
家里。母亲不耐烦地看向钟表。
“这个混蛋,到底跑到哪里去鬼混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父亲一直在看电视。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一小时前,一名女孩被路过的大卡车碾压,女孩当场死亡,姓名不详,经法医初步鉴定年龄十五至十七岁。且根据当时人民群众的口述,警方调查了诸多监控,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和落脚点,目前两名罪犯也已成功抓获,警方也从他们的落脚点搜到了不少毒品和武器,以及两位同伙和另一位被绑架的女孩,女孩名叫‘千小夏’,在被发现时意识朦胧,浑身多处淤青,目前该女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父亲的嘴抽动了一下,神情有些变化。
“……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敬请继续关注……”
“我的……女儿……”
他的背弓得更深了,将疲倦的脸庞埋进沾满酒精味的双手。
“……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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