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相差无几的课程，平淡无奇的讲课，下课后短暂的课间休息十分钟，墨煊上完厕所后趴在栏杆上，看着校园发呆。
以前他觉得人生是起起伏伏的，生活中充满意外和惊险，就像一盒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谁也不知道下一枚是什么口味。
家庭的破产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从天堂到地狱，再也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就连买菜都要精打细算。
心理上的落差也让他好久才缓和过来，往昔聚在身边的亲戚朋友也人间蒸发般再也没见，更是让他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相比之下，这校园生活，虽然够平凡够普通，但也真正能够让他体验到什么叫安心。
就连后来和云玖茉结婚同居了，带来的感觉也没法和现在相比。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干净的空气，放松心情。
“哦——你今天迟到了——”
一听这唱歌般的声音，墨煊就知道是沈冰婧那妮子过来了。
他有些搞不懂这女孩怎么总是喜欢往他这边凑，明明在班级里人缘很好也有许多朋友，但一见到他就得过来，哪怕龇牙咧嘴的损几句。
于是他继续闭着眼睛，不去搭理。
这可惹恼了这个专门跑过来损他的女孩，沈冰婧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他背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两下肩膀。
墨煊可没法继续装作视而不见了。
“是你啊。”他睁着一只眼睛看她，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也迟到了？”沈冰婧正要开口墨煊就猜到她要说什么，简直比她姐姐还要懂她。
于是他便先发制人，提前堵住她的嘴。
准备好的话题被抢答，沈冰婧无奈，翻了个白眼耸耸肩：“今早我姐姐不小心摔倒了，膝盖破了一块皮，虽然她嘴上说不用担心但我还是去给她买了点药，耽搁了一会。”
“那你可以向老师解释啊。”
“哈？解释？不会吧这年头有人迟到居然还要解释？”这丫头一听这话立刻大惊小怪起来，欠揍的模样看得墨煊嘴角抽搐。
“我可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老师就让我回座位上呢，还叫我慢点跑不要摔倒。”
“……还真照顾你。”
“那当然，我可是六班的团宠，大家照顾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过来斥责我？”
沈冰婧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碗型的轮廓无论是跟田思蕊相比还是跟云玖茉都差远了，就连她姐姐沈冰瑶都比不过。
难怪你平日里能跑这么快，敢情都是胸部的功劳。墨煊在心里损了她几句，却不敢当面说出来。
“话说你姐姐怎么突然摔倒了？她不是一直坐在轮椅上吗？”时间还有早，沈冰婧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墨煊便百无聊赖的跟她随便聊聊。
提到这里小妮子也一下安静了起来，她和墨煊一样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柳眉紧锁，自言自语着：“她应该是想站起来结果早上没成功……”
墨煊立刻扭过头，满脸不敢置信。
站起来？早上？没成功？她这句话是不是说昨晚或者还早一点的时候沈冰瑶主动站起来过，却成功了？
不至于吧，虽然他平日里没怎么关注过沈冰瑶，但一个常年坐轮椅的人能够站起来了，不管对本人还是对身边人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可他明明记得沈冰瑶是在高三毕业后才勉强能够站起来的，现在这个时间段，是不是有点早？
沈冰婧当然没看出墨煊脸上的凝重，嗯嗯几声，热情的解释了下去。
“你肯定不会相信吧，昨天晚上姐姐她就靠自己站了起来，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振奋人心了。”
“具体说说！”
“说就说，这么严肃干嘛。”沈冰婧被墨煊的表情吓了一跳，有些气鼓鼓的开始描述昨晚的情况。
“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不太记得了，反正挺晚了，我已经上床睡觉了。大概是昨晚喝的水有点多的缘故，我就起床去上个厕所，回来的时候经过姐姐的卧室门口，发现门开着，而姐姐还坐在轮椅上。”
“当时我很奇怪怎么这么晚了她还不睡觉，正要进去叫她，然后就看见她抓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是真的站了起来，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笔直笔直的。我当时都惊呆了，自从姐姐出事后我就没见她站过，一度想象不出她站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我看着姐姐她似乎还想往前走几步，结果因为我太激动了直接推门而入，吓得她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当时的我太开心了，围着姐姐说个不停，问她能站起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姐姐让我别急，说她现在的状态时好时差，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之前她只是想尝试一下，结果成功了。等到完全恢复过来后她再告诉我，作为一个惊喜。”
“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还想依靠本人的力量站起来，却还没站稳就摔倒了下去。”
沈冰婧的眸光暗淡，连带着说话也有气无力起来。
她趴在栏杆上，圆润的下巴抵着冰冷的铁皮，瘦弱的肩膀都垮了下去。
在她看来这件事很让人遗憾，但墨煊听在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不是说明，沈冰瑶的状态有所提前？
在他记忆中沈冰瑶从未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也不觉得对方会骗他。
只因为上一世沈冰瑶的爱情在他看来都觉得是卑微和自践，只要能够留住他，这个女孩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任何事。
“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
这样的话她都说得出口，墨煊不觉得她还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
比起漩涡一样藏着无数秘密和心思的云玖茉，精神和状态都有些不太理智的沈冰瑶虽然难以理解，但论信任这方面，墨煊还是会下意识的选择后者。
而且他也知道能够站起来对沈冰瑶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他还记得上一世，沈冰瑶依靠自己成功站起来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来找自己，想要把这个喜悦分享出去。
结果那时候墨煊已经和云玖茉正式交往了，沈冰瑶找到他时，他正坐在长椅上边拉着云玖茉柔若无骨的小手，边喂她吃冰淇淋。
恐怕也是自那之后，沈冰瑶逐渐变得让人无法接受吧。
可现在她能够提前站了起来，虽然可以解释为一个意外，但也侧面说明她的身体在不断康复，还加快了速度。
这听起来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墨煊怕就怕在它也暗示着很多事情也都在提早发生了。
包括云玖茉对他的态度，包括沈冰瑶的心理病状，包括田思蕊的最后结局，还有，他接下去的生活。
他一个头两个大，视线都茫然了不少。
一无所知的沈冰婧还沉浸在遗憾中，不时的嘟嘴抱怨什么时候姐姐的腿能够快速好起来，弄得墨煊时不时侧目。
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天真又单纯的少女。
她满心以为姐姐恢复过来后就会有美好的新生活向她们招手，殊不知那之后等待她们的才是真正的噩梦。
而这场噩梦，恰恰是她姐姐一手造成的。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墨煊他自己视而不见和逃避冷漠的因素。
他叹了口气，有些一筹莫展。
慢慢直起身，正准备换个姿势和沈冰婧讨论，结果一转头，空气都安静了。
人迹稀少的走廊上填满微凉的风。
九月份的季节还是挺热的，只是他们待的地方比较幽静，所以风吹在身上会凉爽一点。
但这一次，墨煊却有种暴露在冰天雪地下的惊悚感，只因为那人的眼神，足够将全身的血液都给冻住。
不知什么时候，云玖茉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距离他们不到三四米的位置。
她应该也从洗手间出来，挽着袖子，露出的一双小手白嫩纤细，指甲粉红，精致的犹如艺术品。
显然她刚洗过手，双手湿漉漉的，往下垂着，手指张开，伸得笔直。
透明的水珠滑落而下，在指尖聚集，再化作一颗又一颗晶莹的小水滴，静静坠落。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玫瑰红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深邃的像是凝固住的湖面，泛不起任何波澜。
走廊上静极了，仿佛就连微风也放慢了脚步，悄悄的溜走了。
唯有水珠落地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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