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煊的手指一顿，他从试卷上抬起视线，目光意味深长。
在这样的注视下田思蕊由不得低下头，有些惴惴不安。
“你说的是什么话？”男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但多出了几分责备。
田思蕊悄悄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墨煊的脸色有些冰寒，更是不见一丝笑容，心里有些紧张和害怕。
他好像生气了。
但话已开口，若是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恐怕只会让对方更生气，田思蕊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我……我和班里那些成绩靠前的接触过，探讨他们的学习方法，但他们都说……”女孩不安起来，声音越来越轻：“他们都说自己在家从不复习，只是在课堂上听听……”
似乎是回想起那天糟糕又大受打击的一幕，田思蕊扯出一抹苦笑，愈发的没有自信：“我的成绩在班上顶多中上，可这还是每晚都刷题看书到十一点的原因，我看他们学习起来都很轻松，也没有什么课外的补习，便想，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吧。”
墨煊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代替笔尖在试卷上划来划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听到这里，他的肩膀一颤，鼻孔里发出一道哼声。
“骗你的。”他淡淡的说，却胜券在握的神色。
田思蕊没明白。
“他们说自己在家不学习绝对是假的，我敢说他们在家用功的比你还要晚，十二点、一点都有可能，真要如他们所说只是在课堂上听听，那为何中考过后去的不是清远高中？”墨煊对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们嗤之以鼻，连带着说话也刻薄起来。
“这种人你不要搭理他，我看十有八九是想要装装样子，或者为了塑造一个学霸的形象才会这么说，我见得多了。”
说到这里，墨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果然无论在那个地方，内卷都是避免不了的。
不如说，早在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大家之间的内卷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展开了。
印象最深刻的那次还是暑假结束的那一天，学校在新学期阶段要进行测试，看看大家的学习成果如何。
而墨煊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也和周围的同学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同学A：“完了呀，我这个暑假一直在玩，书看都没看，考的还是数学，怎么办？”
同学B：“你这算什么，我连暑假作业都没做呢，全都是在最后一天抄我同桌的。哎，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同学C，也就是墨煊的同桌，淡定的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被问到时只是淡淡的表示他只是把作业做完了，其他的也没复习。
所有人都说自己要完蛋了，听得墨煊信以为真。
因为他是真的什么都没看，作业也没认真做，最后还是挨个把班里女生给借了个遍才完成。
因此他很高兴，心想就算这次测试他要完蛋，也有那么多人陪着他一起完犊子，没事了。
一个人完蛋的感受和一群人一起完蛋的感受截然不同，想到这墨煊就放心大胆的回家就睡觉，然后信心满满的去参加第二天的测试。
等到试卷发下来的那天，墨煊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大大的超出他的预料。
班里是一片歌舞升平。
同学A：“哎呀，这次运气不错啊，我居然一不小心考到了94分。”
同学B：“有好多题我都乱蒙的，居然全对了，哈哈，幸运女神一定在眷顾我。”
至于那个只说自己完成作业就没复习的同学C，此时淡定的把试卷摊开放到桌面上，目光平静的扫过身边人，那副模样只差身边竖个牌子，上面写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墨煊偷偷的看了他试卷一眼，好家伙，鲜红的99，刚好和他的66反过来！
数学老师进来后就始终阴沉着脸开始讲试卷，快要下课时才露出少数的笑容表扬了班里大部分同学，然后批评谁谁谁暑假不认真差点没能及格，接着便是千篇一律的学习要自觉的老套说辞。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煊总觉得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不动，只差指名道姓的说墨某人学习不认真，扯了班级的后腿。
回到家后，墨煊差点被老爸的大耳光子给削死。
也是那天起，墨煊才理解到了这世上存在一个要命又无可奈何的玩意，那就是内卷！
打那之后，身边再有人说自己在家里不学习也不补习的鬼话，墨煊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开玩笑，真那么厉害你咋不保送呢。至于田思蕊口中的那些优等生，墨煊更是懒得看他们一眼。
连清远高中都考不上的货色还在那边大放厥词，你装什么装？
费了好大的力气，墨煊才对田思蕊解释清楚那群人的本质，更是满脸严肃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她振作，无论如何高考必须参加，大学必须去，尤其是对她这种普通甚至有些贫困的家庭来说，上大学是她改变自身的唯一一条出路。
不谙世事还有些单纯的田思蕊听完后发了好长一会的呆，才支支吾吾道：“原来……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是啊，在高考面前大家都是对手，能砍死尽量砍死，只要你放松警惕懈怠了，他们就能趁此机会超过你，这就是可怕的内卷。”
墨煊深深叹气，心中忿忿不平。
有什么不好开口说出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被发现了又怎样？
卷卷卷，卷nmd卷！
“总之，你要答应我，不管怎样你都要去参加高考，而且还考出一个好成绩。”
回想过去又有一股烦躁在体内涌动，墨煊压低就顾不上什么，直接面对田思蕊抓住她的双肩，双目炯炯有神。
女孩呆呆的看着他，半响脸颊上布满红晕。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但男生的双手却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了。”她心慌意乱的不停点头。
只是这样还没法让墨煊放心，他知道成绩的高低才是决定田思蕊未来的真正筹码，也是她如今的信心所致，打铁需趁热，为了振作她的信心墨煊还得拿出其他承诺。
他将自己的书包提来，翻找出一些课堂笔记递给她，这些都是老师讲的重点内容，其他高中不见得会有。
“这些学习资料你拿去用，要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哦，今后晚上我可以常来你这里写作业吗？我们还可以讨论一些难题。还有，每次月考过后你都把错题摘下来给我看看，或许能从中发现你的薄弱之处。”
田思蕊被墨煊这连珠带炮的发问给弄得头昏脑涨，晕乎乎的有些分不清天南海北。
墨煊以前有这么热情吗？她不敢肯定，但女性的细腻让她感觉得出来，男生这么做的背后一定有他的其他目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令她兴奋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夹紧了双腿。
“墨煊……”
“嗯？”
“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田思蕊难得用上开玩笑的口吻，眼睛眨也不眨。
正在翻书的男生动作一顿，田思蕊的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里了。
灯光的掩映下，墨煊嘴角带笑，眉眼清晰，眸光幽邃神秘，整个人玉树临风，让她不由自主的看呆了。
“为什么这么认真啊？”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重新转向田思蕊，靠近了一点，眉目挑起，红唇微张：“你说呢？”
田思蕊霎时间绷紧全身，心跳加快，擂鼓一样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她有些期待，有些紧张，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希望墨煊还有下一句，什么都好。
男生的下一句话让她怔在原地。
“蹭了你们家这么多次的饭，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啊。别的忙我又忙不上，也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尽我力所能及的事。”
“还有，当初搬过来时受到你不少恩惠，也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这点跟以前那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我可是将知恩图报牢记在脑子里的。”
“啊，不说了，赶紧看书吧，高三了可要比平日里还要抓紧呢。”
“哦……哦，好……”
田思蕊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将目光投向试卷，抓起笔，手指在轻微的颤抖。
纵然试卷题目就在眼前，可她满脑子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怎么也没法映入眼睛里。
墨煊还在身边学习，没有搬回去的意思。
可她难以开心起来。
那三句话久久萦绕在耳畔，似在提醒她注意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在想什么啊……”
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念出这句话，露出苦笑。
她有些失落，有些伤心，还有些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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