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雨天咖啡厅里的人就会特别多。
两人离开郊外，找了一家咖啡厅，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沈冰婧点了一杯风味拿铁，问到墨煊时，他想都没想就要了一杯白咖啡。
“你什么时候喜欢喝白咖啡了？”沈冰婧记得他以前都喝卡布奇诺的。
“哦，云玖茉她喜欢这种口味。”墨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两人又安静下去了，先前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的氛围又变得荡然无存，墨煊清清楚楚的看到说出这三个字后，对面女生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纵然她还是竭力想要掩饰住心中的反感，但乱瞟的眼神怎么也遮掩不住。她烦躁的握了握纤细雪白的手腕，留下道道浅红的印记。
墨煊也想到她们之间的矛盾，也默不作声起来。
雨水流过厚厚的玻璃窗，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模糊成一条条穿梭不息的幻彩光影。
终于还是沈冰婧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现在过得怎样？”
“还行。”
“那就是不太满意的意思喽。”
“为什么？”
“如果真的满意的话就应该说不错，还行？这算哪门子回答？”女生露出点点的冷笑。
看着这张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美丽脸颊，墨煊心头一阵阵恍惚。
他记得沈冰婧不是这样子的，从第一天认识她起这就是一个吵吵闹闹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从来不会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去跟别人说话，更不会对熟悉的人冷嘲热讽。
但眼下她的言语，她的打扮，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一切都不复从前。
时过境迁，短短几年时间内大家都变得面目全非了，熟悉的人已经不在，记忆中的人已成了过去，只剩下对生活妥协或投降的人们随波逐流的继续从未想过的人生。
咖啡送上来了，墨煊浑然不知的喝了一口，烫得他险些吐了出来。
沈冰婧低着头往杯子里加糖，她喜欢甜食，墨煊记得他以前恶作剧给她买了一杯打包的黑咖啡骗她很甜，对方信以为真直接仰脖一口闷，这件事以他被沈冰婧足足追杀了两条街最后在沈冰瑶的好说歹说下才落下尾声。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冰婧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脸上丝毫没有友人重逢的亲切和喜悦。
“你们结婚多久了？”冷不防，她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已经有一年了。”墨煊实话实说，但心头不知何故有些沉重。
“恭喜。”她轻轻点头，听不出这句话里有真情实意祝福的意思，也看不出她为这场婚礼感到高兴和祝福。
“终究还是她赢了。”
“姐姐她一败涂地。”
“沈冰瑶，她……”良久的沉默后，墨煊艰难的开口：“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搅动中的勺子顿时停住，女生的表情如破碎的蛋壳一点一点的被剥离干净，最后只剩下一片光滑的空白和冷淡。
许久，她垂下茂密的睫毛，重新低头看着杯子，褐色的液体缓缓旋转荡漾，像极了她起起伏伏的生活。
“从拘留所出来后，姐姐的状态就时好时差。”
深吸一口气，沈冰婧努力把情绪调整得自然，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丝丝冷风。
“白天的时候她的精神还好，也能跟我们交流沟通，但一到晚上，她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每每依靠药物才能入睡。并且，她经常会在夜里嚎啕大哭，边哭边喊着你的名字，还把被子和枕头撕扯的到处都是。”
墨煊呆了呆。
“她不敢照镜子，但又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有时候她会突然发病，然后捂着脸哭喊着说自己变得难看了，你不会要她了，发展到后面若是没有人去阻拦的话还会用头撞墙，当时把我们给吓得不轻。”
沈冰婧面无表情的说。
墨煊吞咽了口唾沫，满心苦涩。
“其实这时候还好，她只有想起你的时候才会这样，平日里没发病的时候都很正常，还会接受医生的治疗。为了让她早日康复我们搬到了别的地方，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你的名字，更是把跟你有关的痕迹都给整理得干干净净，医生说如果能忘掉你，或许她能重新来过。”
“原来我算是罪魁祸首啊。”墨煊半是自嘲半是苦笑。
但沈冰婧不为这个无聊的笑话而发笑，她用那种格外认真的眼神瞪着男人，手掌紧握咖啡杯。
“我们一直以为她能走出这段阴影重新来过的，但我们还是低估了她的心病，直到有一天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疯了，打碎玻璃杯用碎玻璃在自己的大腿上一笔一划的刻出你的名字，刻得两条大腿都血淋淋的，地板上都是血。”
“等我们发现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里抢救，虽然人是抢救回来了，但她的精神再一次崩溃了，迫于无奈我们只好把她送到精神医院里去了。”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也与你无关，要怪只能怪姐姐她自己，谁让她爱你爱得这么深！”
墨煊听出了她话语里深深的嘲弄和浓烈的痛苦。
这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同时，沈冰婧眸底里的光也在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了。
“当时医生就跟我们说了，情况变得很严重了，要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为了照顾姐姐，我把工作也给辞了，以留在精神医院里做义工的名义住在姐姐隔壁，这样从早到晚我都能照顾到她。”
“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姐姐的精神也和以前那样时好时坏，兴许是老天也心疼我们了，姐姐的病状在慢慢康复，她也能回忆前从前的经历了。”
女生突然抬头，双目灼灼的盯着墨煊，仿佛质问：“她向我问起你的状况，问你在哪在做什么。”
“你怎么回答。”墨煊歪歪嘴角。
“我当然不敢告诉她你的真实情况，更不敢提云玖茉这个名字，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又会精神崩溃，于是我骗她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只听说你在外面做生意，现在很忙的，也没有成家。”
“然后姐姐就很高兴的样子，她一遍遍念叨着早点好起来可以出院去看你，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满脸疤痕的状况，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可能的应付着她，装出到时我们姐妹俩一起去找你聊天叙旧的样子。”
“之后没多久，姐姐就出事了。”她微笑起来，眼睛里犹如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具体是什么经过我已经没法跟你详细描述了，总之那天我正好因为有事不在医院里，接到院长电话时姐姐她已经爬上了顶楼栏杆旁了。”
“因为她后面的治疗一直顺利，也很少再出现失控的状态了，于是我们也渐渐放松了看管。加上她一直念叨着要出去晒晒太阳尤其是去顶楼吹风，那天天气又很好，我们就同意了。”
“看管人员推着她来到顶楼，自己就蹲到一边玩手机去了。”
“等她察觉到时，姐姐已经独自一人爬上了栏杆，站在天台的边缘。”
“听院长说当时谁也不敢乱动，消防员都赶过来了，一群人拼命劝着姐姐，但姐姐听都不听。”
“一接到电话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但当我即将到达那栋大楼时，我一抬头，就看到姐姐从上面落了下来。”
沈冰婧眼眸纯黑，肌肤胜雪，她抱着变凉的咖啡杯，语气幽幽如在述说别人的故事：“那一刻我有种感觉，姐姐她变成蝴蝶，就此从我们身边离去了。”
“很早以前她就有这种想法，因为她动不了只能坐轮椅的缘故，所以她特别向往能自由自在的奔跑，她跟我说，她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一只蝴蝶，想去哪就去哪。”
“现在，她真的变成了一只蝴蝶，只是她前往的地方不是天空，而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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