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这流淌的岁月，可如春日枝头的梨花无忧，可如弱水河畔的流萤静好，那往来喧嚣尘世的红尘百态，便无几多愁苦，风雨沧桑，亦或流离与失所。
可惜落得飞花沾满地，碎的雨目送尘芳菲去，再难觅觅踪迹。
终究躲不过的，是这婆娑世界的轮转。
【旧亭台】
“抓住他……”
远处一声高喝，巷子里掠出了一个扶墙的瘦削人影。
他的剑光上锈着不灭的月，铮铮声碎碎，是几欲归家，却不知何方路。
他淋着一身薄寒的月色瞒珊前行，抬眼望过来时，眼底的血色让人惊惊。
秋雨细细，带着沁入心底的凉意，他的剑锋染上斑驳的水渍，嶙峋的五指泛着血红。
长达几日的奔波，早已使他筋疲力尽，不倒下，便是极限。
他喘息着，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一枚缠着流苏的玉佩，沈府用命保住的东西，亦是他未曾谋面的生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他将它握在手里，紧了又紧。
剑影刀光，他终究是没能力保全它。
只得拼个鱼死网破，任凭这枚玉佩随着自己的手，一寸寸地滑落，玉碎珠沉。
他倒在血泊里，嘴角扯起一抹悲戚的笑容。
“在那儿！”
巷子另边，领头的乌衣人发现目标，手一挥，数人重新冲向了他。
几欲昏倒的沈书，听到这声急呼，复又睁开眼，艰难地起身，向着巷口的方向而去，还未至前，便见不知何时绕过巷尾的乌衣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有些不舍的仰起头，望向那灰蒙的雨幕，贪恋这一时的偷生。
可预料中的刀光逼颈并没有落下，反而听到一声娇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兵器撞击的铿锵声。
沈书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处境下见到她。
晚风里夹着血腥的味道，她撑起了摇摇欲坠的沈书，在他耳边低喃：“走，我带你出去。”
明明呼吸都是一种难过，可侧过眸而去，落得女子澹烟如柳的眉，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路上，他们跌跌撞撞，险象环生，走了好久好久。
久到，沈书自己也不记得何时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印入眼帘的，是女子纤弱的后颈，她撑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的重量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女子也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回首望来，那一瞬，沈书看到的是她紧抿着双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含担忧的眸光。
他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女子眉心的皱褶。
可还未触及女子的眉眼，一阵钻心的痛楚便侵袭而来。
沈书疼的冷汗直冒，咬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不敢再乱动。
没有片刻的停歇，女子搀扶着他继续前进。
他感受到她的肩膀有些颤抖。
许久，直至他们走出了那片城区，走进了人迹罕至的郊外，再没有人阻拦。
哗啦啦…
两面巨崖，倒影如墨。
一叶舟清，淡青色的江水从船侧划过，碰着江中的石礁，波纹切碎了月光，起起伏伏。
也不知，这一路逃亡，竟回到了昔时那江河初畔的淮水竹亭。
竹亭里的景致，近处山峦，依旧如初。
可这夜，竟似如万古一样长。
沈家倒了，那被付之一炬的王府里有他血脉至亲，有仰天长啸不甘冤魂，有无辜枉死的人。
屠戮王府一门的黑手，掩在未知的长袖之下，而举府之力保下的嫡子，却被告知逃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不要妄图寻找真相，不要想着报仇雪恨，更不要以卵击石。
玉碎珠沉的螭龙纹月佩被他攥在掌心，沉甸甸的。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身旁的女子静默须臾，忽而上前走了一步，轻轻地拥住他。
凝视着他染了风霜之色的脸容许久，才轻轻启唇道：“沈书，我们成婚吧……”
略有暗哑的嗓音透着几分坚决，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
而女子有心事时，一双秋水长眸，便似有云水雾霭绕山。
沈书转过头，怔愣，心口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砸过。
这一刻的沈书，思绪，霎时顿住。
身躯骤然变得僵硬，连同着周遭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他的心神已为零碎的画面牵动，遑论思考与回答。
闪烁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女子持剑的手上。
而他，一下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永无止境。
……
天衍
梦幽雅苑
是夜，一轮圆月高悬。
月华如珪，点点星光溜进窗扉，洒在流苏寒玉床的沈书面上。
他睡的极深，微蹙着眉，似有痛苦。
有风自廊台灌入，飘起轻纱一角，而阑珊的月华之间，隐约映衬出一抹檐下美人的倩影。
灯火煌煌中，她青丝浓过夜色，没有多余的坠饰，只简单的用一支簪子挽着发髻，垂下的青丝如瀑布般顺滑。
美人倚在栏杆旁，一身宽大玄黑长锦衣，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浮秀，盈盈玉腿下，是逶迤拖地的多褶裙裾。
抬头眯着眼瞧那琉璃黛瓦勾勒的四角天空，皎洁的鹅颈上泛着月华流光，薄红的嘴角扬起一个悠然的弧度。
灯火幽幽不如月光莹莹。
褪去一身的凌厉，檐下有酒夜光杯，美人独酌月下凉。
待到了朱颜酡些，月色洒在未眠人的眼中，漾开脉脉媚红。
她转过身，看向仰面躺在榻上的白衣男子，凤眸在他的秀眉，长睫，挺鼻，薄唇上轻轻扫过，有丝别样的温柔萦绕心间。
须臾，梦不语轻移莲步，有暗香盈袖无声袭来。
榻上的沈书依旧昏迷着，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一层细微的薄汗自额上渗出，浸湿了他鬓边的发。
对此，美人视若无睹。
反倒是，他的这副模样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生怜惜之感，卸去了所有的防备，露出了极其脆弱的一面。
就是这样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兽，激起了美人骨子里的强欲，令她情难自禁。
脉脉媚红从眼底蔓延而上，她的呼吸有了粗喘的味道。
那是对所有物的掌控欲，更是对一个猎物的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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