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倒在地上过了多久。
眼皮感觉重得像帆布一样，我费力地睁开眼时，黑压压的云已经散了，赤红色的光浮在天上。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试图爬起来清醒一下大脑，身体却像被殴打过一般疼痛，我支起来的身子差点又倒下去。不过好在这种感觉也可以让我清醒。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泡湿了，黏在身体上又冷又恶心，我尽可能将身上的可以去掉的泥土拍去后拖着湿透的衣服和身体走回家。
似乎是一下子全都宣泄完，持续了数日的阴天终于在今天下午出现了阳光。不过已经是晚霞了。空气的黏着感也随着暴雨消失不见了，世界被重新洗了一遍。我看着远离太阳的虚假的蓝，企图染上它的色彩。
我艰难地回到了家，我发现或许并不是我的身体感到疼痛，长时间的淋雨使我的头像是被搅碎一般。只是这种感觉被我误会成了身体的不适。因为在我试着打开浴室的等的时候，我居然忘记了开关在哪。
在我将身上的衣物换下后，我才注意到我的脚和手就像那些衣服一样被水泡得褪色。在热水洒在我身上的时候，那些地方就仿佛像节肢动物蜕皮，一块一块地随着流下来的水脱落，露出底下微红的新皮。
我并没有感觉到痛感，反而给了我一些轻松真实的感觉，我也好想褪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好受一些，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
蒸汽填满了浴室，有点暖和，且窒息。我脑袋里的画面仿佛出现在现实一样。一片茫然。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倒在床上，白花花的天花板被我望穿了。身体上刚刚掉皮的地方现在感到隐隐火辣，以至于我不敢乱动。我好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以后的样子，可以不要这样身心都像要垮掉一样难受。
我到底对端木抱有着怎样的情感，愧疚，失望，抑或是遗憾？我仅仅知道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对我有积极影响的时刻，她都在场。而她对我而言，算是救赎吗？抑或是，那所谓的“原因”。
不过我现在的处境，我并不知道我明天需要做什么事，循环被我打破得四分五裂。不管是店里，还是桥上，游乐园也好，都不是我可能存在的地方了。或许第二天我就想以前一样，漫无目的地重复无意义的生活吧。
我试图起身拿书架上的书，皮肤拉扯的感觉传达到伤口，我的手臂像弹簧一样缩回来，不由自主地发抖。拜托，让我稍微逃避一下可以吗。
我缓步移到靠近书架的位置，把纸和书取出，在我准备拿笔时，我才注意到我的手指也有着好几块粉红的颜色。
让我逃避下这些现实好吗，就像我以前逃避那些苦难一样。
窗外的夜色已经深了，但比往天要来得清爽得多，天空虽然很黑却很透亮，星星和月亮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闷热的空气也有了些干燥清爽。
“她会不会出来散步？”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天真到可笑的想法。理智会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很可惜我现在头很痛。
我慢慢挪到药箱的位置，忍痛给伤口上了消毒和纱布，好在只是手脚，缠绕的纱布也不会暴露出来，虽然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要外露的。
我不知道这奇怪的驱动力是哪里来的，仅仅是在自我欺骗而已，但我却享受着这种欺骗，因为会让我身心的痛楚减少一个。
出了房间，慢慢往那座桥上走去。今天出门的时间并不算晚，可能只有九点，外面还有着人家的灯还没有关。路上也还有着还未回家的人，尽管他们是结伴而行的。
八月的夜晚，也会有温柔的时候。路灯还敞亮着，桥上的地砖还有下雨留下的湿湿的痕迹，但也有了干燥的迹象。空气里有些西瓜味，好清爽。
我朝着桥的对面看去，沿着道路看到视线尽头看到模糊，也看不到一个像人的身影出现。不知道是因为麻木还是因为明白事实，我并没有感到失落。
“要不去店里？”一个更不靠谱的想法闪过。
或许我已经疯了也说不定，没有任何理由地行动着，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真的去做了，单纯因为那有着近乎为零的可能性。
明明脚已经很痛了，我还是在走着，而路越来越亮。我好像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我未曾见过的大街上的夜晚。商铺并没有关闭，人们还在这里徘徊着，欢笑着，洽谈着，失落着。只是，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着，和那些灯光和那些商品混在一起好漂亮。
“妈妈！”
一个小女孩扑向一个女性，旁边站着的应该是女性的丈夫。大概刚刚这个小女孩走失了。
我走到那天她追上来的天桥上，从这里可以鸟瞰街上的夜景。我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夜晚也是热闹的。人群，灯光，快乐与陪伴。像冬天的烤火炉一样，并不是火炉很温暖，而是有在一起烤火的人才会觉得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熟悉的位置，却叫我五味杂陈，鼻子发酸。
端木已经在我的时间里不存在了。
明明知道出门是徒劳的，我依然选择做这样的无用功。
店里就不用去了吧。我放弃了，可笑的无名期待。连同着所有的疼痛一起拖回去。所有的颜色都变得黯淡而刺眼。
如果那天，我告诉你我会学音乐的原因。
如果那天，我会在摩天轮上正眼看你。
如果那天，我能给你讲我的曾经……
……
……
明明，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在的。
我像被点醒一样，已经作痛的脚被我又一次抬起，又一次奔跑。
明明，你一直都会在那里的。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
我向着那座桥飞奔着，而目的地并不是桥，我的脚大概已经浸出血了，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见到端木，无论如何。
我在靠近那座桥之前转到另一个方向，那是她住的旧公寓。我跨着大步踏上楼梯，铁皮被我弄得哐哐作响，等下可能会有住户出来骂人的程度。
我凭着记忆找到她所在的房间门口，深呼吸着，极度的情绪在将要面临时让我的脑袋好像宕机一样。沦为一张白纸。
只需要敲门，告诉她我是谁就行了。
只需要进去，她就会迎接我。
我颤抖地呼出吸进肺里的气体，将手轻叩房门。
“端木，在吗？”
没有人回应。
“端木！”
我稍大点声，依然没有回应。我有些害怕，或者说不是有些。
这旧公寓的房门并不是防盗的样子，是靠门把上的按钮从里面反锁的，靠外的钥匙孔就在门把中央，按照现在用铁丝就可以打开的程度。
我将手放在门把上，逆时针旋转了一下。
门开了。她没有锁门。
这很失礼，擅自进入了女孩子家里，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入室抢劫的变态。
而我的行为，也很像。我并没有打开灯，房间里昏暗地不像有人住一样。尽管里面的样子和我之前来的那次没有多大区别，但我可以感觉到，她不在这里。
沙发上的被子已经被收起来了，那把吉他已经在店里，这样一看，本就干净的房间变得更加空旷。
但同样不变的，是茶几上还摆放着那天的涂鸦的蜡笔画，好像还比之前多了几张。旁边还放了个文件夹。
“我一个人住，我爸妈才不在这里……”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从一开始我和你的就注定会再也不见吧。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从我心里涌出来，我不确定那是温暖还是苦涩，或者两者都有，原来一直以来其实本来就无力回天吗？
我伸手将那几张蜡笔画收起来，明天大概房东就会来吧。
至少让我看仔细一点，上次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呢。
那像儿童随意涂鸦的画，用儿童蜡笔随意图画的，你画的画。
我知道，你很没有艺术细胞啊。连人的样子都画的奇奇怪怪的。我哪有那么难看。谁说吉他是红色的啊。
我的眼里模糊，好像有几滴落在了画上。
那画上，我坐在旁边，看着你弹着吉他。我坐在你旁边，等待过山车的开启。我坐在你对面，看着摩天轮外的风景。
难看死了……
我，有资格喜欢这些画吗？
我哽咽着，为我的逃兵行为愧疚着。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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