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只是睁开眼时已经是躺在床上的清晨，仿佛眨眼间便到了第二天，但似乎时间还不算晚。我将冰箱里的鸡蛋取出，久违地将锅洗净放上灶台。慢慢将少量油倒下后把蛋打入。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一次早饭，也很久没有自己做过吃的了。
从太阳的高度来看，我并没有睡很久，但我却比往常精神得多。清晨时户外冷色调的光和微暖的阳光混在一起清淡得像薄荷水一样。我站在阳台向外面眺望，我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事要做，却感到有些焦虑。
店门口的门铃响了。
“欢迎光……临。”老师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段我来到店里。或者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嗯，我回来了。”我走向那间练习室。在那间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老吴，乐谱放哪了？”
“哦哦，在这里。”
他从柜台后的抽屉里取出一沓发皱的纸。我看也没看随便地抽出一篇放在钢琴上。 黑白色的音符精准的触发了我许久未曾触碰的一些东西。主动去感知和被动反应的差别真的很大。同之前被动示范弹谱的感觉比起来，好像那黑白色鲜活了很多，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
好像没有上一次。
我并没有很强烈的兴奋感，却并不觉得难受不情愿，好像在做着一种随心所欲的事。没有人在逼着我，包括我自己。
我压根没有认真看琴谱，大概看走眼了也说不定，只是在弹奏着，单纯在做这件事。好像有什么事是我一直未曾发现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些东西，尽管曾有过拼命练习感到开心的时光，却也无法和现在有所比较。
在最后一个音符按下时，我那份焦虑感消失了。有种像早上的胃被煎好的蛋喂饱的感觉。
很安心的感觉。
我将乐谱收了起来放在琴凳里。转身走出练习室。
“老吴。”
“嗯？”
“你应该不会收我学费吧。”
老师愣了一下，随后浅浅地笑了。
“当然不会，随时欢迎你。”
我也笑了。
我现在才觉得这间乐器店多么可爱。木质的装饰墙和灰白色的地板，那颗铃铛从金黄变得有些泛铜红色。店门轻的感觉像故意的一样，不管用多小的力都能打开的，可以随时进来的乐器店。
好像换了一种模式，我的生活的颜色变得丰富起来，我在不同的时间段存在在以往未曾注意过的景色中。
“你回店里了吗？”吹着夜里的风，她和我站在昨晚的位置望着月牙。
“嗯，稍微练了一下。”
“欸~可以啊老师，不愧是你，非常有职业道德呢。”
“不要叫我老师。”
不管我怎么说你估计也不会怎么听吧。这句话在这时多多少少感觉有些调侃我的意思。
“因为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干，就去练了，仅此而已。”
“是是是~毕竟你才不会觉得练习有趣呢。”
“倒不如说觉得有趣的人才比较奇怪。”
我们在桥上笑着谈着，这时是只属于我们的时间，这座桥，河与夜空，只剩下我们还在这里奢侈地享受着这一切。这座城市和我们格格不入。
我好像进入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从外表来看和很久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却比之前不知道要开心好几十倍。
说起来，你曾经说过，我很有成就，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我的技术从四年前已经停滞不前了。充其量也只是个练得不错的毛头小鬼的水平。不过我也懒得在意这些，毕竟我只想让自己有满足感。
练习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传来的练习声却并未减退，并不像冷冰冰复刻着曲谱上的密码，而是在肆无忌惮地演奏。我发现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当我试着用自己的感情去演奏熟悉的曲子时，音符的错乱让我显得像个初学者一样。
“试着把情感削弱，看情感后面的声音。”老吴进来了，这次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
“我演示一遍。”他让我站起身来。
这在我印象中是极少见的，在我记得上次老师的演示还是在我刚刚来店里不久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们在真正听到钢琴家演奏时是什么感受，并不是隔着电视屏幕那种，而是切身处于那个环境，看着那个穿着正经的家伙在偌大的舞台上忘我地演奏。从第一个音符响起开始，仿佛黑洞一般，环绕在他周围，你的精神混着那些琴声一起被他吸走。在琴声停下时，仿佛大梦初醒一样，灵魂随着寂静一起回归你的身体。
我大概就在刚才经历了这样的感受。
“怎么样，有感觉吗？”
“……你觉得呢？”除了惊叹以外我只有一头雾水。好像我和老师弹奏的不是同一样东西。
“有种十几年白学了的感觉是吧。”他调侃着我。
“不用怀疑，确实白学了。”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我这样子怎么教人啊。
如果是单纯的技巧方面的东西我或许可以很轻松花时间就能学得会，但在这方面我似乎是碰到前所未有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我会对音乐或是钢琴抑或是乐器有所兴趣。
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我在店里呆了一整个下午，也没有向期望的方向有半点进步。
“或许，你要有一个能让你传达情感的对象才行。”
“观众吗？”我向老师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他回答得很模糊。
“大概就是抱有着，这一曲是为了谁而演奏，抑或是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什么声音，这种感觉。”
“太唯心了吧……”我听得懵里懵懂。
时间不早，我向老师道了再见，向着那间只有我一人的家走去。不过那里对我而言只是个等待天亮与天黑的地方而已。
天黑时，我便在桥上和端木楹相会。
“想要传达的声音？”她疑惑地问我。
“这是老吴讲的，我也搞不懂。”
要用乐器传达出什么东西，不知道是我不懂音乐还是说我没有想要传达的东西。
“这不是很简单吗！”她突然激动的叫道，把我吓了一跳，连河水也因为她起了些波纹。
“啊？”
“嘿嘿~毕竟我就是为了干这件事才来学的嘛。”
“所以你就拉我下水了是吧。”
“哪有，明明你自己被退下来的，我可没伸手拉。”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你可以这样没有阻碍地说话了。
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我没有再向端木询问是否或者何时回到店里，不过或许也有份私心觉得每天夜里在这里见面也不错。
“说起来，你还有在摸那把吉他吗？”
“有啊，我在家一直有练，只不过可能没什么效果。”
“还能坚持练已经很拼命了。”对于我来说，的确是这样。
她沉默着，将眼神从我身上移开，看向一个毫无理由注视的地方。她在思考着什么。
“欸，要不要来我家一下？给你展示一下我最近的练习成果。”端木突然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啊？”我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去端木的家？现在？
“没事，我一个人住，我爸妈才不在这里。”她拉起我的手满不在乎地说。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说起来这样子不是更危险吗？
“等下，我不……”
没等我把拒绝的话说完，她就拽着我的手跑向桥另一边的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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