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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uzhi浮舟
  • 2022-09-01 23:03:02

三十九岁,略显局促的年龄。

遥远的过去终结直到如今,只有楼上邻居家小孩子玩闹杂耍发出的动静时时清晰可闻,对于蚕来说,青年与中年之间阻隔的墙壁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向他开放的通道了。

在蚕看来,所谓现状,随着好友皮尔的死和与妻子小回的婚姻,在不断凝聚,结晶然后消泯,最终落得余烬般的结果。每当备课至深夜困乏的时候,蚕时常翻看皮尔生前送给自己的礼物——小开本尺寸的日记。

多是些没有特殊意义的记录,对于日记主人心情的描写更是少之又少。但其中有着暗示性的文字,饶是自己彻夜思索也不得其意。生前性格明快崇尚浪漫的皮尔和日记中生硬的文字本就不是同一风格。蚕并不打算过多去解读这本日记,或者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梦中那位站在画布前摆着夸张姿势作画的男子确实可以肯定是皮尔,然而在冷酷的现实中,蚕的生活却已经看不到好友皮尔的身影。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在蚕的记忆中,梦和现实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其中的媒介便是这本日记,只要这日记存在,蚕做过关于过去的梦就会像筛子过滤后细缝中的金沙,比起眼前真实存在的事实更为耀眼灼目。

在各种记忆里随着时间推移,梦和现实被放到天平上称量的过程中,逐渐变成另外一种近似等价的东西。周围的人和事逐渐变得淡漠,在寿命逐渐消蚀的如今,过去的记忆和现有的未来酷似,两者逐渐向着中位数靠近。

在青年时期,对于多数人而言,现实是唯一的而未来的面貌却多种多样。随着年龄增长,过去的种种扭曲于无数的变相之中,不断与多样的现实结合、交织。正是这种游戏般不确定的记忆,想蚕这样苦于睡眠质量的人有很多。

昨天碰到的那位学生的名字是什么?人的名字就想剥落的油漆容易淡忘。名字其中所代表的意义使人恍惚无措。

蚕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波澜,窗外无论刮什么风,自家餐桌上也只盛着独属于夫妻俩的幸福。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唯一的工作,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理论世界了,或许吧。

他自己现在是安全的吧,仔细思考一下,倘若远处的一处秩序铿然崩塌,如今正凝聚着一团混乱的风暴,他对此类任何事都充耳不闻,相信自己具备了铜墙铁壁般的自由。但那崩落的危险仍是危险,是悬吊在日常脖颈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回到家,在钻进书房前,他和妻子两人一起吃晚饭,时间总是固定在六点,因为不用加班值日所以晚饭的点不会落下。

在回到家整理资料书时,小回事先将餐具摆放好。蚕就等着饭菜端上桌,一边翻阅早晨崭新送到报纸,一边静静地听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声响。蚕简单地认为一天中或许只有这段时间才是真实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想起了自己同父母一起度过的时间,尽管实际情况完全不一样,但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身影和记忆中的父亲多少有些重合。

蚕和父亲间存在所谓不同之处便是缺少较为理所当然式的带有过去时代特征的强硬性格,因为他没有能够将强硬施加的对象,他没有孩子。对于学生他向来都是以更为自然单纯公平的态度去对待。

小回言语不多,没有所谓追根究底的癖好,大多事情两人的看法都出奇的一致,夫妻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算得上冲突的事情,倘若有什么分歧,小回也总是懒惰地放任丈夫自己去处理。她的心脏有些毛病,偶尔会有些心悸咳嗽。每当身体不适,她就会静静地找个地方躺着,等到丈夫找到自己。有时候蚕或许应该考虑让妻子停止工作在家休养。

五月份的一个周日夜晚,小回疲惫的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明天一早就打算去医院检查,下午蚕需要出差,在这之前需要完成一份文件翻译的工作,这样下去,晚饭的时间或许会推迟。所以他提前吩咐妻子,如果愿意妻子可以自己先吃。虽然今天一天都是居家的状态,但却出现晚饭时间推迟的情况。

蚕除了读书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多的爱好,或许是受皮尔的影响,她知道蚕有个小小的爱好,那就是对青瓷器餐具上面奇妙美丽的花纹感兴趣,在夫妻俩外出旅行的一段时间经常会在一些地方买到一些表面绘画精美的碗盘。几乎每个碗盘的花纹都不一样,小回也在做菜上面花费心思到一些师傅那去请教。力求为工作回来的丈夫准备好健康可口的饭菜。

在青年时期,皮尔有段时间借住在蚕的家,一见到除了书房和床以外的地方灰尘满地的景象不禁感叹:你这个人将来身边没个照顾你的女人可不行啊。

“今晚就不喝了,明天陪你去医院,牺牲了周日的时间,事情终归是都完成了。”

蚕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希望能好好放松一下。”

小回一边替丈夫盛好饭一边应道。

端出饭碗的手和接过饭碗的手交错往来,平和的日常好似做游戏一般。小回和蚕都不是擅长改变这种生活的人,窗外四季桂的花香渗透,一切安静地排列整齐,伸手就能摸得到,抬头就能看得到。这是蚕二十年后得到的东西。过去的所极力渴求的东西,实际上都没有什么触碰到的机会。或许正是渴求的焦灼与不安的随着时间逐渐消退,反而一切都弄到手了。

他悠然的抽上一支烟,盛满饭的碗冒着热气,掠过脸孔看着娴静的妻子,正要开始吃饭。窗外一阵孩童的打闹声。

“你感觉寂寞吗?”

小回问。

“不,没有。”

“看起来脸色好了点嘛。”

蚕关切地观察着妻子的表情。

“是的,或许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

适才才感觉到之前痛苦难耐的感觉已经消退地差不多。

“那么,你想要小孩吗?”

妻子紧接着冒出来一句。

“有你就够了。”

蚕淡淡地回答,随后把烟掐了。

妻子微微红着脸便不再说什么。

这个问题牵涉到了两个不同的管辖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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