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变回普通的爱丽丝了。”
“不要一见面就用这种失望的语气啊医生,我也很辛苦呢。”
李安嵐往沙发上一趴,似乎很倦怠的样子,
“对了,花园的修补费用从你本月的工资里扣除了,账单在我书桌上,爱丽丝还倒欠一金币哦!嗯?你身后这位小姐是?”
“子爵大人您好,我是佩尔。”
“慢着,佩尔,他不是子爵。”
我盯着账单上的数目,太过分了,我一个月的薪水总共也才十枚银币,我把遭遇的事情与丽娜总管的托付告诉了李安嵐,希望可以免除花园维修费的负债当作精神补贴,好在他无精打采的答应了,伊莎贝尔大人前几日去天空城接我还没回来,就是说,这几天李安嵐都是一个人生活的,乱糟糟的书房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样,厨房里没洗的盘子堆间已经长出幼嫩的灰色蘑菇丛了……我抓起李安嵐的衣袖闻了闻,眉头紧锁,
“医生,您该不会,连衣服都没换过吧……”“哈哈哈……爱丽丝很细心呢!”
他微笑的眼睑下有层淡淡的黑眼圈,
“唉,好了,您快把衣服换下来去洗澡休息,做好午饭我会叫醒您的。”
整理书桌时上面尽是各种文件与账单,乱七八糟,子爵出门后把茶叶的生意和各种事项也交给医生处理了,医生又有着自己的工作要忙,看来我离开的这一周他也不怎么太平,都没能好好休息过,餐盘的残留物都是在街头卖的廉价熟食,总吃这种东西会让身体不健康的,将厨房收拾干净,发现医生已经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等等,喂!衣服还没换啊!算了,暂时不打扰他睡眠了,接着打扫吧。
“呜哇!”
“呀!……佩尔小姐,请不要偷偷摸摸的从身后突然吓人好吗?”
佩尔吐了吐舌头,
“嘿嘿,不好意思,因为您一回到这里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到这样的爱丽丝姐姐会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原来您真的是女仆呀。”
“什么意思?难道我看上去不像个女仆吗?”
她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睡着的李安嵐,
“一点也不像,普通女仆哪里会有这种性格温柔又帅气的主人。”
是啊,普通女仆哪里会时不时就得杀个人什么的,还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但无论如何,这间公馆都是属于爱丽丝•罗温的地狱,或许,是我离不开这个地狱,再说了,沙发上这位浑身臭味又邋遢的伪善者,除了相貌以外还有什么好的?
“佩尔小姐,你长大以后可不能按长相来挑男人哦!”
佩尔坏笑着竖起大拇指,
“放心吧,不会跟姐姐您抢医生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从旅馆那晚之后就变得容易相处多了,是对我敞开心扉了吗?总之那种阴沉的表情没有再看到就很好了,希望她没有在硬撑着强装乐观,公馆里除了修补过的花园四处都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这个工作量,看来得做一番彻底的大扫除才行,佩尔很乐意帮忙真是太好了。
李安嵐一直睡到晚餐前才醒来,终于把那身脏衣服换下来了,洗完澡后变回熟悉正常的医生了,趁着用餐的时间,我向他询问孤儿院的位置,他表明要与我一同前往,说他早几天前就准备去那里的,结果手上的事情太多就拖延到了现在,孤儿院离公馆不是很远,就在村庄临近的郊外,
“要雇辆马车吗?”
“不用了,我们走路过去,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今晚佩尔与我一起住在佣人宿舍里,房舍里,穿西装的兔子依然乖巧坐在柜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片嚼不完的菜叶子没有了,我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耳朵,确认它还活着,是还活着,但一动不动。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后便出发了,在悠悠散步的路途中,我问李安嵐为什么没有因为偷吃蛋糕惩罚我,他哈哈大笑起来,
“爱丽丝,我在工作结束后有吃甜食的习惯你知道么?”
“当然,医生。”
“伊莎贝尔事先把蛋糕放在橱柜里,就是准备陷害我,它坚信我一定会吃,可不巧,那天事情比较多,延误了吃甜食的时间,因此,爱丽丝成了我的替罪羔羊。”
“伊莎贝尔大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安嵐假装考虑了一下,
“应该是要让我出丑难堪吧,总之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理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哇,这太坏了,懒懒散散的胖猫咪居然有这么多坏心眼,我以后也得多加防范才行。
孤儿院是由一家废弃病院改建而成,提供土地和资金支持的是艾尔文子爵,常听说会有贵族为了藏匿血统不纯正的私生子做这样的事,难不成,孤儿院里有子爵或者医生的私生子吗?很快我又打消了这种怀疑,医生和子爵来自神秘遥远的东方世界,他俩的观念中,似乎对血统一类的事毫不在意,异邦人能被封为子爵已经很莫名其妙了,而且就他俩久远又漫长的寿命来说,不需要繁衍后代来继承权位,应该是有其他阴谋或者秘密,我丝毫不认为这对怪异的兄弟会有纯粹的善意去救助毫无用处的遗孤。
我也曾差点被孤儿院收留过,结果,那家孤儿院不过是个奴隶贩卖集市,孩子们被包装成商品供有钱人观赏挑选,毫无疑问,当我的半张丑脸暴露后,管理者立马把我踢了出去,没有成为商品的价值,连一顿饱饭都混不到。
这家孤儿院里一共有三十一个孩子,算上佩尔就三十二个,李安嵐把资助的金钱和物品交给院长,接着去给孩子们做健康检查,看到等待中的我无聊至极,院长提议领我在孤儿院四处转转。
院长是位年过半百的修女,为人亲切和蔼,与她一共治理孤儿院的还有从孤儿院出身未被人领养的年轻修女,年轻修女走路有些跛脚,五官还称得上端正,可惜牙齿残缺不齐,大概是因为这些缺陷,导致无人愿意领养,虽然不如我的脸恐怖,但我们的可悲都有相似之处。
孤儿院的孩子们平时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挣取微薄的钱财,纺织,种植,饲养家禽,院长会把生产的东西拿到镇子售卖,但这点收益对孤儿院几十个孩子来说,连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都十分勉强,最艰苦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带着孩子们上街乞讨,就是在乞讨时遇到了好心的艾尔文子爵,子爵出资重新翻修了摇摇欲坠的破旧病院,并承诺为这里提供长期的资金援助,起初院长也担心贵族突如其来的善举中会隐藏着会对孩子们不利的后果,但孩子们饥饿困苦的境地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长期的资助和接触下,院长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对曾怀疑子爵居心不良这件事视为一种罪孽,每天虔诚忏悔希望主可以原谅她的罪行,听着院长潸然泪下的讲述,也让我对自己觉得子爵另有所图的想法感到愧疚。
亲身观察下来,确实如院长所说那般,这里的一切援助都是出自子爵纯粹的善良与无私的爱,不张扬,不求回报,在孤儿院中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是子爵提供的,孩子们的睡舍,衣服,壁炉,旧书籍,虽然朴素廉价,但是满足了最基本的温饱,许多贫民窟穷人都达不到这样的生活条件。
到了中午,逛得差不多了,院长去给医生帮忙,我到厨房帮年轻修女一起准备午餐,
“午餐要做什么菜?”
“卷心菜炖干豆,平时的饮食都是炖蔬菜,每周有一餐肉食加面包,我们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全要感谢艾尔文子爵大人一直以来的帮助。”
无论院长还是年轻修女,在提及子爵和医生时言语间都是由衷的敬佩与感激,谈话中得知,李安嵐苏醒后偶尔会抽空与子爵一同过来这里,子爵会给孩子们念书,陪他们玩游戏,医生则为孩子们做身体健康检查,还无偿提供一些应对常见疾病的药物。
健康检查做完了,午餐时,我看着这群年龄不一的孤儿们,心里不是滋味,他们运气很好,虽然被人遗弃,但有愿意收留帮助他们的人和地方,不像我,被雇佣之前都只能翻垃圾保证自己不会饿死,可我清楚,这种心理不平衡不该是自己讨厌这些无辜孩子的理由,要怪,只能怪自己这丑陋的半张脸,佩尔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环境,还很快交了几个同龄的新朋友,我为她感到高兴。
寡淡无味的炖蔬菜加了点劣质酱料,我倒是无所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医生居然连眉头都没皱过的吃完了整碗炖菜,正常来说,哪怕是三流贵族,看到这种食物也会摇头。
午餐后孩子们还有一些休息时间,便缠着李安嵐读书讲故事,但医生有点窘迫,因为子爵不在,他今天的日程也排得很紧凑,已经有离开的意思了,便把书递给靠在墙角的我,
“介绍一下,这位是爱丽丝姐姐,我家的第一女仆,她讲故事很厉害,今天就让她给大家读书吧。”
说着还鼓起掌来,其中几个孩子显然感到失落,但还是跟着医生一起鼓掌,佩尔更是非常激动的说,
“对,我可以证明,爱丽丝姐姐很会讲故事。”
佩尔你在瞎起什么哄啊,我已经羞愧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大混蛋李安嵐留下一句加油就马上逃走了,孩子们把我围在墙角,院长过来看见后,
“喂!还不快停下,没看到爱丽丝小姐正感到十分为难吗?”
喧闹的孩子们立即安静下来,那种期待又失望的眼神,真是令我,无法忍受,我尴尬的笑了笑,
“稍微讲一点没问题的。”
我打开书本,里面记载的是英雄打败巨龙拯救公主的史诗,孩子们休息结束就要去干活,他们是主动放弃了短暂的午休时间来听我讲故事的,我在地上铺了一块垫子,坐下去就开始讲起书中的故事,孩子们安静认真的听着,不敢出声打扰,年轻的修女也被故事内容吸引过来,坐在一旁忘我倾听。
虽然开始说只讲一点点,但不忍心打破这种氛围,我坚持着讲完了整个故事才发现,早已远远超出了孩子们要干活的时间,院长一直没有打断,也是舍不得吧,年轻修女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这点,没有留给他们继续回味的时间了,催促着孩子们快去做事情。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公馆继续工作了,离开前,院长叫住了我,
“爱丽丝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当然可以,我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们,像我的主人那样。”
院长给我看了一幅画像,画中是个抱着猫咪,笑容灿烂的女孩,年纪大概同我不相上下,和我一样的亚麻色头发,那只猫猫与伊莎贝尔大人长得极为相似,更惊讶的是,这如同照片一样生动美丽的画,是子爵为即将被领养的孩子画的,从资助这里开始,子爵为每一个被领养的孩子都留下了这样的小画像,这神乎其技惟妙惟肖的画像,对比医生那种不明所以的滑稽图形,简直是云泥之别。
画中可爱如雏菊的女孩在一年多前离开这里,领养她的是来自遥远市镇的一位寡妇,寡妇承诺虽然家庭并不富裕但发誓会好好善待这个孩子,院长抚摸着画框,
“她是个勤劳善良,积极乐观的好孩子。”
院长一直会托途径那里的商旅稍来女孩的信息,虽然寡妇家里依旧贫苦,但那孩子都毫无怨言的帮寡妇干活,知道女孩平安,院长也会得到些许慰藉,但从前个月起到现在,连续询问了六七个商旅,都给院长带来坏消息,他们没人再见到过那个女孩,寡妇倒是一直都在,院长说着流出泪来,最近她总是梦到画中的女孩,
“她是个好孩子,我非常担心她,可我年迈贫瘠的身体无法前往那样遥远的地方,也不能离开这里的孩子们,爱丽丝小姐,拜托您,代我去探望一下她吧,给我带回她还健康的消息,拜托您,爱丽丝小姐。”
“您放心,一定会的。”
院长抹掉眼泪向我行礼,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拒绝,收下画像,决定回去后立刻向医生请假。
“啊,请等一等,爱丽丝小姐,这是我和孩子们为她缝制的新衣服,虽然仅是便宜的布料,请一并交于她。”
“嗯,我会的。”
回到公馆后,伊莎贝尔大人已经回来了,李安嵐坐在书桌上唰唰书写着,是要给谁的信件吗?不,那不重要,先把院长的请求与我想请假的事告知医生和猫咪,李安嵐挥动的笔停下来,抬头看我,似乎有些高兴,
“不用请假,把这当成是我给你的工作,对了,这儿有一些钱,可以用作你往来的路费,明天就出发吧。”
他从桌柜里拿出一小包钱袋,里面大概有十几银币,相当于我一个多月的工资,趴在桌上的伊莎贝尔疑惑且不屑的问李安嵐,
“李医生,你刚刚不是还在说你穷得捉襟见肘了么?”
李安嵐轻拍了一下猫咪脑袋,
“闭嘴,伊莎贝尔。”
想起上午李安嵐交给院长的钱袋和书籍药品,虽然都是廉价物,但数量上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我大概猜到他为什么突然变穷了,理解了在我去天空城期间他总吃廉价熟食的原因,我就奇怪,明明有更好的面包店和餐厅,怎么会买街巷里来路不明的低价食物,医生大概把自己手头能用的钱都尽可能节省下来资助孤儿院了,我又想气又想笑,我的主人是李安嵐,真是太好了,不过我还是拒绝了那包钱袋,每个月发薪水时我都会私下存起来一部分,这趟旅途的开销完全负担得起,况且我是以自己的名义接受了院长的请求,李安嵐愿意让我请假前往已经很好了,不可以再给他添麻烦。
意料之外的是,伊莎贝尔在看过女孩的画像后从桌面跳下来,要与我一起前去,果然,画中的猫咪就是伊莎贝尔大人,能让无所事事的慵懒猫咪出远门,足以可见她对这女孩的喜爱与担忧。
一连换乘马车十余日,中途还数次遭遇士兵与圣职者的拦截盘问,是否见过通缉令上的女人,一个叛教者,贝拉•格兰斯特,她的身价在黑市里逐步攀升,教会的通缉也遍布到周边大小国家了,能被问话就说明贝拉小姐与约书亚都还未被逮捕,我心里暗自感到庆幸,希望他们能继续安然无恙的逃下去。
到达市镇的时候是早晨,淡薄的雾气包裹着这座小镇,还未被晨曦的太阳洗散,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头路面还可以隐约闻见沾满露珠的青草芳香,我的裙摆略过叶尖也染湿了,不过我毫不在意,抱着伊莎贝尔大人向早起的住民们打听着画像中女孩的新家,令我和伊莎贝尔都感到在意的是,这里的居民都显得无精打采,没有生机,他们脸上都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偶尔伴随咳嗽,无一例外,寡妇虽然贫苦,但在小镇邻里间口碑还算不错,是个助人为乐的坚强女性,住在小镇边的老水井旁。
我抱着伊莎贝尔大人来到寡妇的家门前,还没准备敲门,门就打开了,迎面撞见的是面容憔悴,轻微咳嗽的妇人,她带着纺织工具,正准备去镇里的工坊作业,她有些怯懦的看着穿礼裙的我,
“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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