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青年坐在电脑前。
苍白而又有些干瘪的脸,看上去像根营养不良的竹竿的身体,不怎么合身的格子衬衫也让他看上去非常老气,也就下面隐藏着的微微隆起的肌肉把松垮的格子衫撑得稍微精神了点。
他从父母过世后他就懒得打扮自己了,而长时间的熬夜也让自己的脸色很难看,配合上那双死鱼一般没啥光泽的眼睛,哪怕再标致的五官也是人见狗嫌。
他叫苏尘,二十五岁,是社畜。
而此时,他的脑子有些昏沉。
这是熬夜加班的后遗症,尽管苏尘试图用咖啡和红牛让身体保持兴奋,但精神层面的疲惫却愈发严峻。
顿觉意识逐渐飞远的苏尘猛打一个激灵,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恍若是在做梦一般。
他正大脑一片空白地盯着电脑屏幕,没休息好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好像那里面住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也难怪,作为恒常科技公司最好的后端开发,这个由他牵头的外包项目马上就到了交付阶段。
但到了即将交付的期限,他们却连第一次的测试轮都没有完成。
要说为何,当然就是身后这个蠢货。
一想到这人苏尘就不由得为之气结,本就不太清晰的思路也因为情绪变得混沌,眼前晃过的光点与怪异的曲线更是加重了他大脑的负担。
不过,眼前所见的怪异倒是与加班没有关系。
视线转过,他看见一个没有面容的家伙。
平平的面容没有起伏。奇怪的是他竟然能依靠那些光点和曲线辨认出是谁,曲线流转星光闪烁,像是具有生命那样在那人的脸上简单勾勒出一个晴天娃娃的模样。
但苏尘却并不觉得惊讶,这东西倒不是累出来的幻觉。从十五岁出车祸的那天开始,他眼中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除了自己的发小,他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脸了,视线中也一直有诡异的光点和曲线缭绕。
苏尘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自己的发小拉着他去了医院,却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得到的结论也只有模棱两可的心理认知障碍。
但幸好,那些影响视线的光点和曲线总能在他认人的时候组成一个别致的图案,这才让他能继续和常人一样社交。
而随着时间逐渐流逝,自己也放弃了治疗,反而是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估摸着和医生猜测的差不多——他撞坏了脑袋。
毕竟就算再怎么挣扎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就算和别人诉说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更没有实质的意义。
若是自己安然接受的话,或许对所有人都是比较好的结果。
虽然他的发小并不这么想。
“没关系,等我有钱了,就带你去看最好的脑科医生。”
发小当时那充满慈爱的语气与女孩子特有的清澈眼神让苏尘不禁心神荡漾,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鞋底印在她嚣张的脸上。
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家伙可是自己这个世界上能看到的最后一张脸,要是给她拍破相了,自己下辈子恐怕只能对着丑八怪过活了。
“苏工,怎么样了?”
架在办公桌的隔板上,蠢货欠欠地说道。
扶了下防蓝光眼镜,又忍着恨到发痒的牙根,苏尘的语气四平八稳:
“BUG我帮你改好了,你自己呈给测试的看一眼吧,记得别说是我帮你改的。”
“谢……苏工,为啥啊。”
他傻呵呵地笑着,苏尘没有接腔,只是用挎着的脸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反而是坐在对面的同事不禁翻了个白眼道:
“难道让测试的知道你废到连自己写的BUG都不会修?”
也是空白的脸,那人的脸上画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立方体。直肠子的言语让蠢货不禁哑然,耳朵也变得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恼怒。但最后他也没说什么,低着头甩身就往自己的工位走去。
“嘿,还来上脾气了。”
直肠子眉毛一挑就差点嚷嚷起来,好在苏尘很快就摆了摆手,用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了他的话。他讪讪地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对苏尘小声说道:
“苏工你不会真帮他改完了吧,咱们为了他可是两天晚上没睡了。”
“能怎么办,让他自己改他改得了吗?”
苏尘不禁撇撇嘴,接着就听直肠子继续抱怨道:
“那也太便宜他了,真他妈的火大。”
“行了,别嚷嚷了。有矛盾私底下解决,公司里挤兑人像什么样子。而且也不算便宜了。”
“怎么说?”
直肠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苏尘却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不太相干的话:
“记得写好自己的注释,别等人修BUG的时候还得猜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他当然不会让蠢货就这么嘻嘻哈哈地混过去,且不说事后的奖金分红,单单是让这么自己陪他遭罪,这人就得吃到教训。
虽说自己也没干什么,只是在修BUG的时候加了两条带有明显个人风格的注释进去。
苏尘断定这家伙肯定不会有把程序打开再看一遍的心,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他在一个小时后就该被测试组拉进黑名单了。
想到这里苏尘不禁打了个口哨,小小地伸手欢庆了一下。
“行了,我的活差不多完事儿了。”
看着还在琢磨着的直肠子,苏尘不禁为自己的蔫儿坏小小地惭愧一下。但他很快就抬起头,拍着手沙哑地说道:
“诶大家听一下,现在工作差不多就完事儿了,各位要是没啥事儿就先回吧,明后两天看样子调个休,就跟老板说我同意的。”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欢呼,嘈杂得就像看到齐天大圣回归的花果山诸猴。
不过,那欢乐的气氛中,似乎没有他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同事们有些远,安静的他显得很是十分格格不入。
这也难怪,毕竟一个看不到人脸的家伙,想要真正融入群体也挺困难的。
举个例子来说,若是有油腻一点的同事暗自和你讨论一楼前台女同事的样貌,他该如何作答?又或者在与人交谈时,他该把自己的视线放在哪里才能假装自己在看着对方的眼睛?
苏尘不禁叹息了一声,他敷衍着挥了挥手,也不管有人看还是没人看。然后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才九点左右,正好回去补觉。
他刚这样想着,QQ右上角显示出的红色气泡就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上面显示的数值高得就好像在宣示对方的愤怒那样。
苏尘的眼角抽了抽,他假装没看到地将气泡划掉——幸好QQ不像微信那样有已读提示。
他走出楼道,清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把空调间的冷气晒干。
过于晴朗的天气从早上开始就加热着空气,万里的晴空和潮湿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来。况且,也许是由于周末的缘故,街上人山人海得能让人把所有的思考和词汇能力全都放弃。
但即便如此,苏尘依然宛如刑满释放的罪犯那样摊开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净。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
“好热啊!”
来到十字街口,太阳卷起的热浪来回穿梭,曝露在阳光下的沥青路晒得都有些烫脚。苏尘扇动着领子,四下望去,搜寻着能暂时避暑的地方——
只不过,到处都是空白的面孔,即使经过十年的光景,苏尘依然很难接受这种地狱般的景象。
他得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无面人的海洋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不要命了是吧!”
突然的一声怒吼吓得苏尘猛缩脖子,他循声看去,不禁点了点头。
确实挺不要命的,这么热的天还站在马路上晒太阳。
一个银发的女孩站在十字街口的中央一动不动,她毫不顾虑来往的车流,只这点时间里就与好几辆车擦肩而过,看得苏尘都有些胆战心惊。
然而,她依然不为所动,好像周遭的世界与自己完全无关,少女竟然还朝天空伸出手,那样的举动像是要把太阳握在手中。
看了半晌,苏尘也觉得无趣了起来,自己在这等大热天待在这里看中二少女摆POSE也确实病得不轻,而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瞬间,少女突然回头,红宝石般的双瞳内仿佛蕴藏着锁链,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视线相交瞬间,好像一柄大锤抡在他的脑门上,他愣住了,然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星光与曲线在这一刻骤变,仿佛要刻入苏尘眼中,少女仿佛黑洞一般吸引着光点,曲线也如打了激素那般地野蛮生长着,扭曲交织的弧线化为月亮与权杖,它们相交成十字,看在苏尘眼里是那样的圣洁,让苏尘顿时想到一个建筑家的名言:
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属于上帝。
苏尘从未见过那样的复杂又华丽的刻印,但这不重要,至少他根本不在意那个该死的图案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因为透过这繁杂的图案——
苏尘看到了她的脸。
不是那种没有五官,一片平坦的脸,也不是那种由光点与曲线构成的,只供分辨的图案。
那是真正的人脸,上面好好地长着眼睛、鼻子和嘴巴。
熟悉的世界仿佛再度回来了,苏尘仿佛嗅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但那味道太过缥缈,若有若无地诱引着他走了过去。
为什么自己能看见她的脸?
的确,少女的面容很美,美到即使是模特杂志上也堪称一绝。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在十年间,在茫茫多的人海中,自己唯一能看到的居然是她的脸?
苏尘伴随着无意识的,逐渐加快的脚步,交通警示和穿梭的汽车也无暇顾及,他将一切外在的事物都抛之脑后,眼中只剩下少女的容颜。
所以也不管是否失礼,他猛地凑了过去,这样鲁莽的行径让正欲开口的少女一愣,但苏尘没有察觉。
真的是人脸?不是假的?
他究竟多久没见过除了张雯之外的面孔了?
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苏尘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但他注意不到这些了,眼里只剩对方的样子。
少女精心梳理的银发微微飘荡,紧盯着他的红色双瞳散发着凌厉的光芒,柔和且艳丽的五官映衬在炽阳下,美得冰冷且危险。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也犹若冰晶般剔透,即使是这样的三伏天仿佛也能给人带来些许凉意。
锐利的视线充斥着警惕,但在苏尘眼中却格外明亮。
不会是幻觉吧?会不会是我太累了?
苏尘小心翼翼抬起手,他直接摸向少女的脸庞,只是为了确认现在不是梦。
但少女灵巧的闪身让他的手摸了个空,她眯了眯眼,仔细分辨后才说道:
“你是人⋯⋯可为什么没有刻印?”
少女微微蹙眉,眼中的警惕也逐渐转为困惑,好像完全不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未等她继续开口,就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喂!在大马路上干什么,快回人行道上去!”
年轻的交警吹着哨子快步走来,少女眼神轻瞥中竟流露出烦躁厌恶的情绪,她轻咬着唇,其中流露出的回避情绪和苏尘如出一辙。
苏尘敏锐地察觉到这点,他刚要开口询问,却看到少女快步离开。
“喂,别走啊!你是不是也被车创过?”
脑子里面蹦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句,但苏尘的态度是认真的,他有些着急地要追上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他得赶紧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自己能看到她的脸。
不顾滴滴答答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也没理会车主们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苏尘迎着穿梭的车流就朝少女的方向追去。
但少女的步伐却好像比他还要迅速,也更加灵巧,她只几步就走到了街对面,而苏尘却还在被迫堵在车流的夹缝中没法动弹。
该死!
苏尘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就横冲了过去,所幸司机们避让比较及时,只是留下了几句比较友善的问候。
眼见少女拐进了一个弄堂,苏尘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
经常在这一带晃悠的苏尘知道那里是个死胡同,只要堵住,这女孩就跑不了了——
他这样想着,二话不说就拐进弄堂,没等站稳就开口嚷道:
“喂!你也看不见人⋯⋯”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一柄水晶质感的长剑横在他的喉边,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凝固。
“女⋯⋯女侠,有话好说。”
他高举双手,不禁缩了缩脖子。
咋回事?这女人的剑是哪里来的?
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从脑海中抛出,苏尘却没有一根思路能接住疑问任意球,但不等他问,反而是少女先开了口:
“你是来抢夺我的圣痕吧?隐藏圣痕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很可惜,你也没想到我的认知病是把人类视为人造物吧。当你以人类的形象靠近我的那一刻,你就失败了。”
少女傲然地看着苏尘,这样的态度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等一下!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一直看不到人脸,看到你才⋯⋯”
苏尘着急得大喊,少女手中的利刃好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皮肉,然而对方却嗤笑了一声:
“看来是个半路出家的货色⋯⋯那是当然的吧,圣痕越强的人就有着越严重的认知病,我们只有看到自己同类的时候才能感知到正常的世界。作为受洗者连这个都不懂也实属罕见⋯⋯”
少女顿了顿,然后以更加阴森的语气说道:
“或者,你只是个圣痕引发的认知妨碍物?”
“不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尘被女孩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绕得晕头转向,但也不能说是全无思路,比如女孩说的圣痕,他立刻就把它和自己能看到的那些刻印联系到了一起。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蜂鸣。
有虫子?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却瞥见了一个拳头。
“哎?”
他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疑问,在这一瞬,强烈的冲击感从鼻尖笔直穿透了苏尘的整个颅腔,让红色的液滴四处飞舞。
他的脑袋犹如一颗漂亮的烟花,在少女的眼中骤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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