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巴尼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的眸子里一道诡异的光一闪而过，他看了看站在巴尼身后的病患，侧了侧自己的身子让巴尼完全将自己挡住，然后将右手竖起四根指头比划给巴尼看。
巴尼困惑地挤了挤眼：“您的意思是……”
医生横着眉，抖了抖自己的右手，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四根指头。
“我不明白……”巴尼不解道。
“嘁。”医生冷哼一声，似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冷冷将头向后一撇，抬起左手准备摆手示意让他走开，可摆到一半忽然一顿，又重新看向巴尼，左手做起了招呼让他把耳朵凑上来的动作。
这回巴尼总算明白了，赶忙躬着身子将耳朵贴了过去。
“我知道你急需一个无病证明。”医生隔着面罩小声对把你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懂，总需要一些东西交换。”
医生的右手又做起了拇指和食指相搓的动作。巴尼醍醐灌顶般瞬间领会——他就是想要钱嘛！
“您是要……四千？”巴尼也同样伸出四根手指，压低声音问道。
“四万。”
“什么？！”巴尼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吓得直接大喊出来。
医生见状，立刻板起脸来斥道：“到底同不同意？不同意别在这儿碍事儿，后面的人还等着你呢！”
“我……”巴尼着了慌，四万块钱他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的。“可您刚刚明明说，工作勤恳，为了能上班甚至不惜亲自来开证明的人……”
“滚开滚开！”医生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他：“要么别看病，要么拿上检查单去缴费，1500块你还不见得能付得起呢。”医生这句话说完，立刻引起了巴尼身后几人的窃笑。他们几乎无法想象1500块的检查费都付不起的生活是个什么概念。
……
巴尼最后还是咬着牙花掉了银行卡里的1500元，对他而言，赌自己没得瘟疫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是他未来唯一的希望。
庆幸的是，这一系列的检查没再收取额外的费用。检查完毕后，医生便让他等待最后的结果。
这个过程大概要两个小时。当然，就像炎之洲上的其它事一样，如果塞给医生一些小费可以更快一些，甚至只要是炎币都成。
他倒不是心疼那点小费，只可惜他银行卡上的余额只剩个位数了。
他来到医院外的马路边，疲惫地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掌撑住硌手的路面，又将两条发僵的腿吃力地向前伸了伸，才勉强让笨重的身子坐到地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完成检查后的心里安慰，他觉得自己的烧已经退了很多。
但愿自己只是受了凉得了一场普通感冒……
他将手伸向裤口袋，里面揉皱的香烟包里只剩一根半截的烟。他本来打算抽完这支就再次戒掉的，因为他实在负担不起买烟的额外开销。
他将半截香烟抽出，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才把烟嘴怼到嘴上，左手挡着风，右手颤颤巍巍地用打火机把烟点着。
“呼……”
他不记得从哪里听过，香烟是神的恩赐，无论多么苦恼的是，只消一口就足以打消一起顾虑。
他正享受着尼古丁为浑身上下带来的兴奋，一声电话铃却突兀地将他拽回现实。
他看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自己领导的号码。
他赶忙把烟掐灭在地，肃然从地上跳起，仿佛即将说话的那人会从电话里走出来一般。
“巴尼，有件事我要通知你。”电话那边简短说道。
“是，您请说。”巴尼认为这么郑重的通知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甚至在脑海里立即回忆起自己最近做过的所有重要工作。
“你被解雇了，是老板的命令。”对方冷峻道。
巴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刚刚才降下去的体温立刻飚到了最高点。“等……等等，怎么……”
巴尼还没问完，对面便打断道：“今天的工作很重要，但你却没能按时上班，老板很生气。”
“可我，我在医院开证明，等等，马上就能开出来！”巴尼急道。
“和我解释这些没用，和老板解释去。”电话那边以一声咒骂做了一个结语，没等巴尼回应就掐断了电话。
“喂……喂、喂！”巴尼的眼前有些发黑，他的左手用力地抓了抓心口，似乎就在刚刚，死神的镰刀已经狠狠刺进了里面。
他当然不知道老板的联系方式，只能不知所措地点着手机，疯狂地对刚才的电话号码按着回拨键。前两次勉强还能拨通，后面干脆提示占线，那是他的手机被对方拉黑的表现。
可这么一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这1500炎币的证明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马路边缘。
……
这是炎之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奢侈、繁华、富贵。这里是全球无数青年人梦寐以求的安家圣地，光是城里的富豪就在全球富豪榜上占据了前80多的席位。
处处都是不下千万的豪车，遍地都是谈笑风生的商业名流。
夜晚，700余米高的世纪金融大厦霓光璀璨，让周围的月亮与星辰黯然失色。摩登女郎和纨绔子弟们手挽着手说说笑笑，热闹地穿行在城市的红灯绿酒中。
人们来了来，走了走，却从没注意过蜷缩在马路一脚那个如乞丐般的人影。
直到凌晨两点稍过，街道上才勉强安静了一些。
那个坐在路牙前披着一身破旧大衣的可怜人终于挪了挪身子。
他在发着高烧，医生的诊断报告已经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上面还特意标注了一行红字：“确诊瘟疫，重症，建议及时到医院就诊。”
但这位医生却忘了说，炎之洲的医院从不会对他这样的穷人开放。
他伸手在地上艰难地摸索着，终于在人行道的砖缝里摸到了早先丢掉的那半截香烟。
他不在乎烟嘴上的灰尘与泥渍，颤抖地攥着烟嘴赛进口里。
沾着血色的红月和阴影下幽灵般高耸的大楼将渺小的男人挤在中间。他点燃香烟，像一只风烛残年的萤虫摔落在染满鲜血的恶魔脚下。
他只想抽完这支烟。
流光溢彩的广告牌仍在炽烈地闪烁，空无一人的街道被照耀地喧嚣而又繁华。这是炎之洲大都市里的常态——不会为谁停留，也绝不为谁驻足。你沉默你的，它欢喜它的。两不相干，岁月静好。
男人吐出了一圈烟雾，挣扎着向上仰了仰头。那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的星空，据说，他信仰的天神就居住在上面的某颗星星里。
然而，他看不到那颗星星，在大都市严重的光污染下，只有一颗微弱到快要消失的白辰在隐隐闪动。
它微弱的薄光像是想要努力挣脱城市的灯火，但终究无济于事。就如同地上那个努力将手伸向他的男子，回首四顾，却哪里又是归途？
男子松手将抽尽的烟头抛落地上。他缓缓站起了身，向着那颗星星的位置颤巍巍走了几步，却被马路的台阶一绊扑通跪了下去。
这是他此生最后的一丝信仰了。
他在祈祷，祈祷那位他信仰了一生的神明，能为这片大地降下一场救赎。
（今晚计划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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