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什么时候会哭呢？
老实说，我并搞不清楚。
即便是那个心理学毕业的顾博学长，当时也没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人心这种东西，实在是琢磨不透。
假如说哭泣是伤心的证明，那为什么有些人伤心的时候却不会流泪，而有些时候明明在哭，我却不觉得他有多么难过。
“现在你是则么想的？”
“你则么想到会问这个？”
顾博学长苦笑着端起咖啡杯。
“只是想到了而已。”
“哦？”
他露出了明显怀有深意的笑容。
“你是见到谁哭了吗？”
“最近倒是见了好几次了。”
“与其去探究原因，不如替她拭去泪水，这是我给你的忠告，荀风。”
“你的手不要紧吧？”
“没事。”
“小雪最近在家则么样了？”
我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苦涩流下，正好清了清有些堵塞的喉咙。
“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就是很坏的情况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呢？”
这话听着简直像是指责了。
可是这种时候，站在家长立场上的我，偏偏是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角色。
见我不说话，他也叹了一口气。
“她的朋友呢？虽然只有那一个。”
“一个朋友是不够的！必须要从那一个发展出更多的朋友才行！”
不自觉地，我提高了音量，他却依旧保持着之前那样的笑容。
“抱歉。”
“没事，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效果我不能保证。”
“什么办法？”
“说到夏天和暑假，你会想到什么？”
夏天和暑假啊。
小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看书度过的，高中则是打黑工，而大学则是去城叔那里，毕业了之后这两个词对我来说就更加遥远了。
“看书、打工。”
“嗐，就不该问你，是我的问题。”
他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知为何情绪又突然莫名高涨了起来。
“说到夏天，那当然是沙滩、烧烤和美少女的泳装！”
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丝毫不在意，仿佛我们中间隔得不是餐桌，而是什么演讲台，他则是什么即将发表什么义正言辞演说的纸牌人。
“碧蓝的大海、金黄的沙滩，穿着泳装的美少女们嬉闹着，我们则是负责一边看着一边替她们烧烤，烟火升上天空，与群星争辉，但是最耀眼的，还是充满青春气息的jc们！”
“抱歉，这位客人，可以麻烦您小声一点吗？”
满面笑容的店员正微微俯下身，虽然语气很恭敬，但是我却分明看到她的太阳穴在轻轻地跳着。
看了一眼四周，几个女学生模样的人正皱着眉头看着这里，甚至还有一桌几个中年妇女拿出手机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报警。
我站起身，装作不认识面前大放厥词的男人。
“线莲，好巧。”
“嗯，好巧，荀风先生，今天休息吗？”
“没，一会晚上还有工作，现在只是暂时休息一下。”
下午的拍摄结束了之后，爱丽丝就正在隔壁的旅店暂作休息，碰巧遇见了顾博学长，就变成了类似于这样的近况汇报的情况。
“辛苦了，给！”
她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
“这是？”
“我先回去工作啦。”
她朝我眨了眨右眼，便跑开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原来如此……”
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顾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想说什么？”
“不，我没什么想说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
“不要挽留我，拿着剧本的人，注定是孤独的。”
他摆了一个很帅的姿势，像是什么孤傲的枪手，不，更像一个笨蛋。
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那件事，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
“谢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烂好人当导演和编剧嘛，顾博学长不论什么时候，都还是顾博学长啊。
可是你真的理解，这场戏剧，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吗？
掌心传来了疼痛，摊开手掌，蓝白色相交的包装上印着兔子的图案。
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奶糖，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上一次吃这种糖，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有一段时间，中午就一个人在空教室吃两枚奶糖充饥，然后读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这大概是一天之中我唯一感到安心的时光了吧。
看着它发了一会呆，随意地将它揣进了口袋，掏出饭钱连带着小费放到桌上，用咖啡杯压着。
这家伙，没付钱啊。
不太像他的作风啊。
摇了摇头，我站起身，向这家有点古朴的咖啡厅的门口走去。
“谢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谢谢你的糖。”
“不客气，希望你今天也有如同奶糖一般的好心情，荀风先生。”
铁线莲的笑容没有一点点的瑕疵，与爱丽丝不同，与洛雪也不同，但是有哪里不同我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她什么时候会哭呢？
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则么了？”
“没事，再见。”
“嗯，拜拜。”
骄阳炙烤着路面，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大家都走得很慢，似乎是被阳光夺走了力气，不少女孩子都打着阳伞。
她们会哭泣吗？
她们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
昨天的最后，一曲终了，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我不觉得我弹得多好，勉勉强强地跟着爱丽丝歌声的引领而已，角色分明是反了的，那些掌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送给爱丽丝而不是我的。
只是，那其中，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力地鼓着掌的洛雪，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似的。
只是隐约觉得，这和感动、悲伤和喜爱一类的情感都不太一样。
回去之后，她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和往常一样淡淡地笑着。
我没能问出口，她为什么在哭。
然而却有一个人敲开了我家的房门。
那是一个染了一头绿毛的轻浮男人，虽说长得还挺帅的就是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艾莉丝，我找了你很久了，好不容易才回来……”
“滚出去！”
“艾莉丝，你听我解释……”
“滚！出！去！”
“艾莉丝……”
“既然你要找的人都这么说了，可以请你离开我们的家吗？”
那时候挺身而出的并不是我，而是洛雪。
“你谁啊？大人讲话小孩子别插嘴。”
“呀！”
我扶住了被推开的洛雪，站到了她们身前。
“这家里的两个女主人都让你滚了，你是听不见是吗？”
“你又是谁啊？我和艾莉丝说话管你……”
我“砰”地一拳锤在墙上。
“出去。”
他明显吓了一跳，向后退开了几步。
门关上以后，爱丽丝大哭了一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在我做什么之前，洛雪就搀着她的胳膊，进了房间。
我几乎一晚上没有睡。
脑海中是两张流着泪的脸，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偏偏第二天，她们却都像是没事人一般。
淡淡地笑着、和我商量着晚餐的洛雪，以及戴上了完美偶像面具的爱丽丝。
问不出口，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了。
走出电梯，却发现她房间的门开着，心中扬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冲进了房间。
爱丽斯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
“爱丽丝！出什么事了吗？则么没有关门。”
她慢慢地转过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我该做什么？我该说什么？
从昨天一直思考到现在的大脑除了缺氧疲乏的警告之外，什么信息也提供不了。
“与其去探究原因，不如替她拭去泪水。”
这则么可能做得到啊。
我半是懊恼地将手插进裤袋，然后摸到了一粒硬硬的东西。
“要吃糖吗？大白兔奶糖，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
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点了点头。
我伸出了手。
她无言地接了过去。
撕开包装，然后带着糖纸便吃了下去，慢慢地，露出了与往常不太一样的笑容。
“谢谢。”
“不客气，这也是别人送给我的。”
“好久没有吃过这个了。”
她露出了十分怀念的表情。
“荀风，你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吗？”
毕竟增熵是这个世界的定理，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
“没有。”
“也是啊，就连这个糖也没有小时候吃起来那么好吃了啊。”
是啊，只不过变得不是糖，而是吃糖的人。
“他是我的前男友，不过我把他甩了，现在只是路人而已。”
那是我所熟悉的高傲笑容，如同孤傲地矗立着的紫杉。
只是，一滴眼珠也顺着脸颊的泪痕划下。
原来她也与我和洛雪一样，一样的孤独。
我这个经纪人，还真是失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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