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到处都是。
少女陪着骑士在村庄里待了三天，才终于把他从失去爱马的痛苦中拖了出来。现在摆在少女面前的是另一个难题——怎么样徒步穿过广袤的雪原，来到西塞边境的松雪镇上。
为此少女不惜穿上厚厚的棉袍。
面对这漫天的风雪，谁能想到再过半个月就是夏天了呢？少女有些不能理解洛林人的先祖，他们为什么不舍弃这片不毛之地，前往南方温暖的草原？
如果骑士肯听自己的话，把那匹马做成肉干，现在的状况也不至于这么差。少女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向来不喝酒的她迫于严寒不得不靠这些让人昏沉迷醉的东西度日。她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葬身于雪原之中，变成数百年后路人发现的一具抱着酒瓶的骸骨。
“看那，可怜的家伙，把生命交付给酒精，在绝望中死去。”
他们会这样说。
雪原的深处有许多冰川，少女和骑士贴近背风的壁障以减轻寒风的袭扰。他们在这片严酷的环境中又走了三天，骑士的心中万分焦急，早知道这条路途会消耗如此之长的时间，他还不如绕远路呢。原本预期消耗四天的路程已经过去了一周之久，他们还停留在雪原的深处，连能否离开都是个未知。
“骑士……我不行了……”
少女虚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我埋葬在大教堂的门口。这样我的尸体在腐烂前就可以对地上的生灵呐喊：是教会的迫害让我流离失所，再让愚蠢的骑士用他鲁莽的计划将我带到雪原的深处，最后葬身在一片白茫茫的绝望当中。”
骑士知道这是少女让自己打起精神的方法。
“我们不会有事的……”他拉低被寒风掀开的兜帽低声安慰着少女。“暴风雪只是暂时的，等雪停了我们行进的速度就会快上不少。”
但雪究竟什么时候会停呢？
—
风雪遮蔽了天空，让骑士看不清太阳的位置。他只能通过渐渐变暗的天色隐约推断，现在大概是黄昏，不久便是晚上。
他要尽快升起篝火来度过夜晚。
“柴火快不够了，骑士。”
少女担忧地望着空落的背包。里面的木柴已经所剩无几，或许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没有光明的寒冷夜晚，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坟墓。尽管她心底一直想否认这个事实，但事实还是这样走来了。
被卡在雪原当中，无论是前路退路都被断绝。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自己根本不应该陪着骑士踏上这段冒险的旅途……为什么自己不早些看出来，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根本就是辆把人送往地狱的马车呢？
自己被所谓的光明遮蔽了双眼，踏入命运的陷阱之中。
篝火被点燃了。尽管在冰川的背风面，它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少女裹紧披风坐在地上，不敢睡得太死。她生怕自己一但闭上眼睛就再也不能睁开，无助地溺死在冰寒的梦中。
“也许我不会死呢？”希瑟轻轻的摇动着身体，以对抗时不时袭扰的困意。
“我经历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危险的事情，无数次死里逃生……”
“这不过是诸多险情中比较令人绝望的一个罢了。就算现在没有看到什么希望，但是说不准呢……”
骑士盯着劈啪作响的火光，寒冷的空气让他的身体变得麻木而僵硬。他拍拍脸，好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希瑟……”他低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他想和少女聊一聊互相的往事，以在这漫长的夜晚寻求一丝慰藉。
“希瑟？”
他急忙望向身侧，少女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似乎要昏倒在雪地里了。
“快醒醒！”他晃动着少女的身子，后者发出了一阵模糊的呻吟，随后撑开眼眶，惊讶地指着前方。
“骑士，快看！”
希瑟本能地叫上了骑士。
“什么？”
“一头鹿！”
暗沉的寒夜，微弱的火光，即便如此骑士还是能依稀看见，一头姿态优雅的雄鹿远远的望着自己。它毛色通红，宛如绽放在雪地上的鲜血。
“快追上它！”少女斩钉截铁地说道。骑士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会这样决定，但少女已经起身，不顾营火和行李追了上去。
“等等，希瑟，这太乱来了！”
骑士提上行李，拾起一根干柴当做火把，陪着少女一起走进了阴暗的寒风中。夜晚的雪原冰寒刺骨，让骑士感觉自己仿佛在冰霜结成的荆棘中穿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跑不过身体柔弱的少女。是沉重的盔甲拖慢了自己的步伐吗？还是少女的魔法给了她额外的力量？
骑士决定不去深究这些。他艰难的辨认着少女的方位，尽可能不被她落下。
骑士越是追逐，呼啸的寒风就越发剧烈。他手上的火把被吹灭了，视线中鱼片黑暗，让骑士再也认不清少女的位置。他焦急地呼喊着，却发现自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感知被蒙蔽，身体也渐渐变得迟钝。骑士惊讶的发现，他并非被黑暗阻滞了视线，而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视力——看看这一片漆黑的夜空吧，不久前还闪烁着漫天的繁星。
他从心底感到一丝焦虑。这种超出常识的事情只有少女能为自己解答，骑士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需要少女，需要一个能为自己指点疑惑的人。
“希瑟！你在哪！你听得见吗！”
他呐喊着，不知道是自己失去听力的缘故，还是自己失去了声音，耳边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见。他不知道少女是否和他一样，但现在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收到少女的回答了。
于是骑士停下脚步，决定静观其变，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中亮起一道红光。
是那头鹿！他惊喜万分，如果少女还在追逐那头鹿的话，她的目标就是确定的。自己只要追到那头鹿，就可以同少女会合。
仿佛着了魔一样，骑士埋头跟着面前的鹿，意识都慢慢地变得模糊。
红色的鹿……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
骑士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
累积数日的压抑被眼前明媚的景象驱散，骑士环顾四周，过了好久才反应了过来。
这里是雪原外围，积雪变薄了许多，隐约可以看见下面的草地。尽管仍是雪原，这里的气候已经怡人了许多，让骑士感到一阵安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一夜之间穿越了半个雪原吗？骑士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其实是死了，现在正身处天堂？
少女不在自己身边，是落入地狱了吗？
骑士动了动身子，察觉到身边柔软的触感。他低下头，发现少女就躺在自己身旁。看来自己并没有死去，是昨夜的那头红鹿把自己带到了这里。骑士依稀记得，七年前啬拉提的城主也曾狩猎过一头红色的鹿。他当时还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快马可以一天之内横穿西塞，现在看来，或许都是那头鹿的功劳。
……它们是同一头鹿吗？
或许少女可以给自己答案。骑士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少女呢喃了几声，悠悠地醒了过来。
“啊……这里是天堂吗？”
“不是，希瑟，你还活着。”
“咦，骑士，你怎么也在这里，看来这里并非天堂，若不是人间便是地狱了。”
看见少女还有力气开玩笑，骑士安心了不少。
“是那头鹿，它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希瑟，你知道那头鹿是什么吗？”
“不知道。”少女揉了揉脖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可能，那你昨天为什么一定要追上去？”骑士仔细的盯着少女的脸，总觉得对方在说谎。
“预感——女巫的预感。那头鹿的身上包裹着命运，只要追逐它，就可以加快命运的进程。”
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好像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一样。她站起身子，晃了晃双腿，向骑士伸出了手。
“骑士啊，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博，有太多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与其纠结与那些只有在遥远的未来才会揭示的真相，不如放眼与现在。”
骑士拉住少女的手，忽然觉得少女纤细的手臂是如此的有力。
“走吧，这里附近应该会有小镇，我可不想今晚继续露宿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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