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瞳根本不清楚，这个晚上自己具体是怎么度过的。
他只记得，他一直在为了王茜的事情而奔波，往返于那家咖啡店和市中心的医院之间，全程没有来得及休息，也没有注意自己身边都有什么人。
直到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他才倚在医院的座椅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东方的天际已经蒙蒙亮。
“啊，这么晚了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右上角的图标刚好显示为4: 30，对于作息一向规律的李瞳而言，这个时间没有睡着，实在是一种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然而，再一看别的内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惹祸了……
此时，他的手机上一共有二三十条未接来电，号码全都是阿紫跟阿超的。
昨天受托得有些匆忙，完全没来得及告诉她们俩这件事，估计现在为了找他，这两个千年修为的姑奶奶怕是非得把地球翻个个儿不可……
可现在也没法立即赶回去啊，这里离家可远着呢，徒步走回去没有半个小时肯定到不了，而且今天还得继续去学校，具体的解释至少也得中午回家时才能做了。
还是先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吧，免得她们俩为了这点事儿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想着，李瞳苦笑了一下，正打算拨通阿紫的电话，这时，短信的提示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
他定睛一看，是祁黄鹤发来的：
“李瞳，听说你一整晚没有回家了，没遇到什么意外吧？如果没事就赶紧回个话，我这就派车去接你。你家的妖现在可都等你等得火烧眉毛了！”
这来得倒是够及时的……还好只是火烧眉毛而已。想必是阿超的功劳吧，以阿紫的办事风格，要是按照她的性子来，被火烧的恐怕就不止是眉毛了……
李瞳摇了摇头，迅速回了条报平安的短信，顺便把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有车接总比走着回去好，毕竟这一晚上实在是太劳累了，要是再靠着两条腿走回家去，闹不好他还得立即被送回医院来……
几秒后，祁黄鹤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唉，阿紫她们一会儿再通知吧，估计祁黄鹤也会跟她们说……李瞳把手机放回衣袋，打了个哈欠。
趁着接我的车还没来，赶紧再睡一会儿，免得到学校打瞌睡。我可不想再挨一顿沾着唾沫星子的粉笔头了……
“喂，你是昨晚那小子吧！”就在李瞳刚准备补觉的时候，一个有些似曾相识的声音把他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唤了回来，“托你的福，小王已经没事了。”
谁……谁啊？李瞳抬眼一看，只见昨天晚上那个前台服务员正站在他的面前。此时她仅仅是在工作装外加了一件外套，也还没有卸妆，并带着一脸的倦意，看来为了王茜的事情，她也一晚没睡。
“我是昨天那个前台，同时也是那家店的店主。”还没等李瞳开口，那服务生便微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有些疲惫，对你态度不太好，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哦，这倒没什么……”李瞳忙说，“话说，昨天到这儿来以后就一直在办各种手续，也就没来得及问。王姐她，到底是怎么了？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单纯的中毒吧。”
“呵，一口一声王姐地叫着，小王她能有你这么个负责任的弟弟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呢。”店主掩嘴笑道。
“没什么大事，我问了医生，好像是在短时间内摄入了过量香薰一类的东西引起的中毒反应，不过好在这不是那种无解的剧毒，用了点解毒药，然后在医院挂几天点滴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那个……我们好像并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李瞳无奈道，“不过这次还真是谢谢您了，王姐的住院费和挂号费都得麻烦您垫付。今天回去后我去联系王叔他们说这件事，到时候再把钱还您。”
“那就不必了，再怎么说这也是陪客人的时候出的事，理应算工伤。”店主说，“小王是个非常努力的员工，要是没有她，店里的效益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好。为她做这点事情，是我这个老板应该的。”
“这样吗？那就好……”李瞳点点头，看向了窗外，“这件事大概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昨天没有去找王姐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开开心心地回到家了吧……”
“或许哦，虽然我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店主两手一摊，似乎打算终结这个话题，“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跟你们一起的小姑娘跑哪儿去了？好像把小王安置好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诶？”听到此言，李瞳看了看周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少了个人。
他开始整理思路，回忆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全部经过。
王茜晕倒的时候，小夜，也就是那个对李瞳敌意很重的女孩，表现得十分惊慌，抱着脸色苍白的王茜，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像除了哇哇乱叫以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相比之下，李瞳就显得沉稳许多了。可能是比较习惯突**况了的缘故吧，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店里的其他人过来帮忙，并且及时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虽然事情办得有些匆忙，不过总体上还算是有条不紊，没有耽搁任何一丝急救的时间。
最终，在李瞳和店里的一众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忙碌了一整晚之后，王茜得救了。在整个过程中，小夜一直都跟在他们身边，一言不发，好像也什么都没做。
李瞳想不起当时她的表情，大概是太忙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吧，不过这仔细想想就能想到，真正担心王茜的人，那时的表情应该都差不多。
可是当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那个姑娘好像就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她能去哪儿？回家了吗？
但大半夜选择在外面唱歌的孩子，如果不是离家出走的话……我想她多半是没有家吧……
李瞳觉得，她有很大的概率还在医院里。所幸，他知道寻找她的方法。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感受空气中的味道。医院里到处都有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它似乎掩盖了其他大部分的气息，不过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遮盖的。
很快，李瞳就从消毒水味和店主的香水味之中发现了另一个独特的香气。虽然微弱，但只要有一缕入鼻，那么瞬间就能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经久不散。
好了，这样我就能确定你在哪儿了。
“那个……店主女士，要不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想好对策之后，李瞳抬起头，对店主说道，“一会儿我会打电话叫王姐的父母过来，让他们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了。这一晚上，真是劳烦您了。”
“哈哈，你这小子，说话倒还挺有礼貌的嘛。”店主笑了笑，说，“你王姐就在旁边的病房里，那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俩了，好好享受一下清晨的时光吧。”
“啊……好像是被彻底地误会了呢……”望着店主远去的背影，李瞳有些无奈地低语着，“不过偶尔被误会一次的感觉好像也不错就是了……”
“好了，别人都走了，就不要再躲着了。”突然，他提高了一个调门，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出来吧，要不然等一会儿医院的人多了会更尴尬的。”
“唔……”这时，一个身影从李瞳脚下的椅子底下钻了出来。
她没有在李瞳脚下做过多的逗留，还没等李瞳反应过来，就像个小老鼠一样，一溜烟窜到了对面，和李瞳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躲起来的时候明明没人注意到……”被发现的小夜撅着嘴，用她那双像蓝宝石一样的双眼，满脸不情愿地盯着李瞳。
“我其实并没有发现你，不过你身上的气味实在是太明显了，怎么样都藏不住的吧。”李瞳笑道，“你说你，想走就大大方方地走嘛，躲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我……”小夜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我这不是想等到确认她没事了再走嘛，毕竟是我的错，又没能帮上什么忙……”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个善良的孩子。”李瞳说，“你家在这附近吗？不行我帮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你已经彻夜未归了，他们应该也会很着急的，就像我们家那几位一样……”
“家……”听到这个字眼，小夜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和昨天晚上一样，充斥着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好像是被点燃了愤怒的火焰一样，瞪得李瞳心里直发毛。
突然间，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李瞳的上衣，大吼道：
“我还哪有家啊！不都已经被你们这些天师给毁了吗！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关心我！你以为我是谁啊！啊？”
“如果你们真的在乎我们的感受的话，当初为什么要带走我妈妈！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这……”李瞳看着她愤怒而又盈满泪水的双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妈妈？被带走了？天师？难道说，这个孩子，她其实是……
“哼！你们根本不会懂！”看李瞳没有做出反应，小夜所幸将他用力一推，随即飞也似的跑了。
愣在原地的李瞳半晌没有想起来去追，眼睁睁地看着小夜顺着楼梯飞奔出去，直到连脚步声也无法听见，只剩下那个一激动就会剧烈爆发的香气，依然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这时，他发现在小夜刚刚抓住自己的地方，粘上了一个小小的花朵。
它的颜色与小夜的头发完全相同，花冠很长，是典型的管状花，绽开的花芯里向外延伸出数根细长的花蕊，看来，那个奇异的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原来……你真的是妖啊……”拿着这朵已经被攥得有些变形的小花，李瞳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妖，也有妈妈吗？妖，也拥有家庭吗？这和人们通常所说的喜欢独来独往的妖可有些大相径庭啊……
小夜的妈妈，莫非真如她所说，已经被某个天师收服或者杀死了吗？这样的话，对她的打击应该是相当大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天师协会的人对此应该会有所了解……
真的有天师会去攻击无辜的妖吗？若是这样，那么那些妖真的很可怜……就像一个出生不久便失去了家庭的孩子一样，像小夜这样无家可归的妖，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呢……
与此同时。
在医院的大门外，一个双脚悬空的女孩打着阳伞，饶有兴致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夜从还没有多少人光顾的医院里冲出来，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呵，多棒的怨恨啊。你不错，不错……”那人瞥了一眼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不禁皱了皱眉，将伞撑得更低了些。
“也许你可以有幸成为一份出色的实验材料呢，去向那些喜欢碍事的天师们报仇吧！只为了，我们伟大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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