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
“我出门了,去和老板商议一下这周的工资!”李瞳站在玄关,冲着屋子里喊道,“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
“哥哥要走了吗?”小兔闻言,立即从屋里跑了出来,“可不可以去书店帮我买两本量子物理或者计算机编程方面的书啊?你这些高中教材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又没有别的好玩的东西,真是无聊。另外再帮我捎两袋薯片回来吧。”
“呃……什么物理?”李瞳挠了挠头,以他勉强高中毕业的知识储备似乎完全理解不了小兔口中的一些术语,“计算机……计算器楼下的商店倒是有卖的……”
“……”小兔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嫌弃,不过她看了一眼李瞳还未伤愈的胳膊,眼中的神色顿时变成了愧疚和心疼,便转过身去,没再说刺激他的话,“算了,就买两包薯片吧,要咖喱味的,最大包装的那种。”
“嗯,知道了。”李瞳看着小兔转身回屋的背影,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出发了,你们俩在家要好好相处哦。”
这是小兔被从天师协会的法庭上救下来的第三天,也是她正式住进李瞳家的第三天。所幸,她并没有嫌弃这个家的简陋,也没过于见外,和阿紫的话虽然不多,但相处得算是很和睦。这让最初担心她可能会水土不服的李瞳长出了一口气。
由于小兔被判在他们家管制,取消管制的时间还不确定,因此这种局面还得维持一段时间。不得已,李瞳只能先安排小兔和阿紫挤在一张床上——就这,还是厚着脸皮管隔壁的王茜借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大家总算是回到了平安的状态。如果今后的日子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怀着难得轻松的心情的李瞳笑了笑,走出了家门。
然而,事实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他带上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阿紫刷碗的动作停止了。
她看向被小兔关上的房门,李瞳在家时不敢说的种种想法在此刻全部化作碎碎念爆发了出来。
“如果说阿超的威胁只是一种外在的潜在的威胁的话,那么这个家伙,就已经绝对达到了极度危险的范畴!虽然让她吸收一点妖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主人啊主人,难道您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日子您对这个小不点的关心已经快要盖过阿紫了吗!”
“自从这小玩意儿住到家里以后,主人每天不是陪她玩就是问她是不是缺这少那的,以前那个独宠伦家一个人的主人究竟哪里去了……嗯,一定是主人中了邪,或者是受到了这家伙的蛊惑!一定是这样没错!”
“还好这些日子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哼哼,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丫头,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能够得李瞳主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只有我紫云英!”
说罢,她潇洒地把围裙一解,理了理头发,轻手轻脚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兔正趴在床上看书。也许是不能进行光合作用的缘故,她并不喜欢待在有阳光的一面,因此她更多的时候都选择挤在阴暗的角落里,这倒是和阿紫的习惯不冲突。
“哦?阿紫姐姐啊。”她听到了门轴转动的声音,抬头一瞧,正好看见阿紫走进来,“你有什么……诶?你……你怎么一脸猥琐的表情?讲清楚,不然不要靠近我!”
“小—兔—”阿紫并没理会小兔的警觉,眯缝着眼睛,两手背后地朝她走去,“乖,不要怕,姐姐给你看个大宝贝哦~”
“噫,光听着就感觉好恶心!”小兔见状,书都顾不上合,连忙用最快的速度退到床头,用嫌弃的眼神盯着阿紫。
可是一个眼神并不足以让阿紫停下。她很快坐到了床上有阳光的一面,正襟危坐,拿出了那个藏在身后的东西。
“嗯……你是从哪儿弄到这玩意儿的?”看到那东西的样貌,小兔心中的恐惧瞬间就消失了大半,“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上去小,就会对这类东西感兴趣吧?”
“嘿嘿,别看它不起眼,它可是姐姐我从拼多……呸!从庙里求来的宝贝哦。”阿紫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那东西的盖子。看样子这应该是一块上了年纪的拴着绳子的怀表,大概是电池没电了的缘故,它的指针们异常安静,只有秒针偶尔还会弹动一下。
“小兔,这些日子睡得好不好呀?姐姐的膝枕可以给你用哦。”一边念念有词,阿紫一边让手中的怀表左右摆动起来,“累了就休息吧,姐姐告诉你哦,在这个家里啊,主人的意志可是一定要服从的呢。”
“而且呢,因为我是第一个来到主人身边的,所以只有我有资格和主人表现得十分亲密哟,后来的人必须得主动保持一定距离呢。当然了,主人的生活起居也必须由我……”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用这东西催眠我,然后给我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小兔看着那个晃来晃去的怀表,一脸嫌弃地说道。
“不要讲话!卖家说精神力必须绝对集中才能奏效……”阿紫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依然固执地盯着那块表,“主人他,他真的是,非常的……呼——呼——”
“……”
……
大约半小时后。
“唔……我怎么了?”阿紫捂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兔呢……咦?”
她扭头一看,发现床头柜上放着自己刚才的那块表,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她连忙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几行子:
“阿紫姐姐,以后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点。下次万一又发生这样的事,对面的人可就不一定是我了。”
“嗯?”阿紫反反复复地看了那些字好几遍,气得七窍生烟,“这……这算是挑衅吗?可恶!竟然把我自己给催眠了……这个兔崽子,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没法让你服软了!”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踢开盖好的被子,一溜烟从屋里冲了出去。
小兔正坐在椅子上吃薯片,看到阿紫匆忙地跑出来,不紧不慢地说:
“睡醒了?阿紫姐姐,做家务可不能太劳心费神呢,得好好休息……”
“这个我当然知道!”阿紫冲到小兔面前,二话不说扛起她就往屋里跑,“反正你给我过来就对了!”
“啊!不要!你想怎么对我无所谓,可是薯片是无辜的啊!”被扛在肩上的小兔看着掉到地上的半袋薯片,绝望地大叫道,“这个牌子的薯片,开袋十分钟以后可就不脆了!”
大约半分钟后,小兔一脸不情愿被扔到了床上,看着阿紫从李瞳堆放旧东西的地方一通翻找,最后把一个六边形的棋盘摆到了自己面前。
“好!这个东西叫做跳棋,是主人小时候的!”阿紫坐到小兔对面,自信满满地说,“虽然从来没有亲自下过,不过有主人的言传身教,我对自己的实力完全放心!”
“怎么样?你能通过这个来打败我吗?”
“……”
十分钟后。
在目瞪口呆的阿紫面前,小兔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个生日帽形状的棋子移动到了正对面的格子里。
“还不认输吗?已经给了你五次悔棋的机会了。”看着阿紫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的样子,小兔准备起身离开,“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不奉陪了,我还有好多薯片没吃完呢。”
“给我等等!”阿紫用力甩了甩头,将跳棋一巴掌推到旁边,又到旧东西里一通翻找,“别以为智商高就了不起,接下来的东西一定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不久后,她搬出来一个巨大的木制正方形棋盘。
“这个!这副紫檀象棋算得上是主人家的传家之宝,而我,已经研究了几百年的象棋了哦!”她再次坐到小兔对面,抹了抹头上的汗,调整了一下呼吸,“来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输了!”
“……”
一个小时后。
“将军!”小兔像丢石子一样很随意地挪动了一个马,把阿紫的老将死死地看在了正中央。往上一步,旁边有个大车拦着;往左边躲,有个炮在四路隔着士守着;右边是另一个士;呆着不动,躲不开马腿。看样子,这一局又胜负已定了。
“阿紫姐姐,我看要不就算了吧。一会儿哥哥该回来了,要是吃不上晚饭他会很困扰的。”小兔打了个哈欠,说,“我说让你两个子你又不干,这样下去,再下一天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阿紫阴沉着脸,十几秒钟没有说话。但很快她抬起头,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今天不赢你点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跟你说,在这儿等着不要动哦!”
“……”
“来啊!”
“……”
“再来!”
“……”
“来!”
“……”
……
黄昏。
“啊……人生啊……”阿紫瘫倒在一大堆形状各异的纸牌和棋子中间,嘴角不住地抽搐着,仿佛身体被掏空一般。而小兔依然端坐在那里,大有一番“我自岿然不动”的风范。
“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阿紫用失去高光的双眼看着面前一个写有“军长”二字的矩形棋子,苦笑着流下了两行浊泪,有气无力地说着,“为什么……我命中注定赢不了她……”
“阿紫姐姐,其实你真的用不着这个样子的。”小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极度消沉的阿紫,“我并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你不过是个不到一百岁的小屁孩而已……”阿紫依然瘫在那里,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其实,在我从你身上吸取妖力的时候,你的记忆和情感对我说共享的。”小兔叹了口气,说,“我并不是不知道你对哥哥的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这种不顾一切地乱来也要赢我一次的行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安静下来,听听我的想法。”
“我没有你们那么久远的渊源,也不似你那般痴情。我只是一株孤守深山几十年的菟丝子,虽然逍遥自在,但无奈命遇孽缘,得到了人类的情感。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虽然死里逃生,但永生永世都对那种感觉念念不忘,即使阅遍天下万卷,也对那种感觉难以忘怀。”
“我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清楚什么叫做千古情殇。我所需要的,也许就是那一份亲情,仅此而已。能够呆在最亲密的人身边,对我来说已是最珍贵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所以说,你不必对我怀有戒心,我不过就是想要以亲人的身份守在哥哥身边,不辜负哥哥给予我的那份温柔而已。至于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参与,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并不介意喊你嫂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兔的鼻子有些发酸。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和那名药童一同生活的短暂时光,这种虚幻的温暖真的非常美好,它好像虚无缥缈,又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还没等她感伤完,就忽觉一个庞大的黑影猛地扑了过来,一下子将她揽到了怀里。
“呜啊!小兔,你可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如此支持理解我的人啊!”阿紫听了小兔的话,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感情,一把抱住小兔嚎啕大哭起来,“你简直就是我的知音啊!你放心,如果我和主人真有那一天的话,姐姐肯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喂,快撒手……我不能呼吸了……”小兔也不知道这种场合里自己还应该说什么,但此时此刻,亲身体会告诉她,在阿紫情绪激动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呆在她旁边的……
……
能够驱散夜晚的黑暗和寒冷的,只有晚餐的温馨,以及围坐在餐桌旁的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来,小兔,吃菜!”虽然桌上的菜肴并不算丰盛,但满脸笑意的阿紫还是往小兔的碗里夹了一大块肉。
“唔……不必了,我还是留点肚子吃薯片吧……”虽然知道是出于好意,但显然,小兔并不喜欢这种油腻腻的食物。
“话说,你们俩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看到这番场景,李瞳有些不解,“中午好像吃饭的时候还没看到你们这样呢,你们是不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啊哈哈,我们姐俩不一直都是这样嘛,一定是平时主人您太忙了,没有注意到。”阿紫笑道,“来,既然小兔不吃,那这个就给主人吃吧!”
“那个……哥哥!”就在李瞳纠结于如何解决阿紫夹过来的肉块的时候,小兔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我们,算是家人吗?”
“那是当然了。”李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不嫌弃的话,这里就永远都是你的家。”
“嗯……”小兔低头看着碗,没再说话。
也许这样的感情,确实不全是虚假的吧。虽然到最后,恐怕也只是暂时的亲情罢了。
那么,阿紫姐姐的呢?即便是这样一个痴情的妖,和人类,真的可能会有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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