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座城市竟处于如此壮丽的地方吗……”李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在云海的浩淼中吐出了这几个字。
“当然喽，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世间罕有的灵源汇聚之地，是修仙炼体的不二佳境哦。”这时，小兔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李瞳连忙回头一看，只见这个身材娇小的小丫头就站在他身后非常之近的地方，近得几乎都贴到了他身上。
这时，她的怀里多了一个做工非常粗糙的泥罐子，上面还留着几个小小的手印，一看就知道多半是她自己捏出来的。这小罐子里装着一些黑色的干叶子，散发着有些奇怪的气味。
“喏，这些是我收集的一些草药。这罐的话……我记得应该是管瘀血的吧……”小兔说着，用小手捏了一点出来，微微皱着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便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你这是……”李瞳有些不解，但小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动。
嚼了几分钟后，突然，小兔迅速凑到李瞳的右侧，将脸贴近那片肿胀的地方，把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李瞳一惊，正想问她怎么回事，却只见得这孩子一下子凑得更近，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舐着瘀血的地方，将已经变成糊状的药草涂开。
没过一会儿，那些药糊就被小兔完全舔开，但仅仅覆盖住了整个红肿区域的一小部分。
“怎么样？不算太痛吧？”她抬起头，仰望着李瞳，眼神似乎是在期待着肯定的答复，“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处理过后药物的效果可以发挥得更大，不过我一直都没有证实……”
“话说，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啊？这东西的味道很苦的！如果没作用的话就吱一声，免得我在这儿白受这份冤枉罪……”
“啊？哦，挺好的挺好的……”觉察到她话语中的小脾气，李瞳连忙说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的药还是非常有效的哈……”
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完全不愿意与人接触的小姑娘，居然还看书。话说这世界上有妖写成的书吗？如果有的话……
“哼，那还用说……”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小兔终于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又拿出更多的干叶子开始咀嚼。
李瞳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为自己做这些，感受着她柔软的小舌头在自己的皮肤上滑动的奇妙触感。
其实，最开始他的那些话多少有点敷衍小兔的意思，可渐渐地，他开始感觉到那些混合着唾液的药糊真的开始起作用了。
那些被小兔嚼过的叶片就像药膏一样贴附在他的手臂上，让他隐约感觉到一阵清凉扩散开来，恰到好处地抵消了肿胀所带来的那种热痛，非常舒服。
而小兔的动作又很轻柔，舔舐的动作并没有让他产生伤口受到刺激时的刺痛感。不知不觉，那片受伤的地方已经几乎被黑色的药糊覆满，而手臂上的胀痛感，也彻底消失，如果不特意去触碰的话，和受伤之前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
“嗯，就这样等它干就好了！”小兔拍了拍手，满意地说道，“事先说好了啊，我也弄不清楚这一罐对不对，不过如果没拿错的话，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消肿了。”
“哦，谢……谢谢了。”李瞳看着她那副两手背后、一脸乖巧的小模样，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了，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问题？啥呀？”小兔不解道，“我不是说了吗，这里是燕北峰的山顶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李瞳当然知道这里是山顶。燕北峰是W市北部群山当中的主峰，是周围地区海拔最高的地方，可以说是俯瞰城市最好的位置了。
然而，不知为何，这样的一个适合旅游观光的好地方，居然自古至今都没有受到过任何形式的开发，在极度功利的现代社会，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李瞳的印象里，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曾被人带来攀登过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峰，不过一直没有来到过山顶。后来由于身边的一系列变故，就再也没有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过了。
而现在，以这样的形式来到了自己从未涉足的山顶，他的内心可以说是感慨万千。可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我好像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是什么植物来着吧？”李瞳笑道，“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唔……”对于这个问题，小兔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不过迟疑了一小会儿之后，她还是在纠结中昂起头，看向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树冠，说，“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如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大约是在八九十年以前，一棵树苗在一座高山的顶端诞生了。它是一株槐树苗，和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在大山里出生、成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像普通的树那样，平静地开花结果，历经无数的春秋冬夏，然后走完自己的一生。”
“可是，一个邻居的出现，改变了它生命的轨迹。在它的身上，寄生着一株菟丝子。”
“菟丝子你知道的吧？就是一种在泥土中萌发，却无法和其他植物一样吸收土壤中的营养以及光合作用，必须依靠从其他植物体内抢夺养分才能生存的寄生植物。”
“本来，两种相互之间存在着寄生关系的生物，必然是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为结局的。然而，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天地灵气不同寻常吧，这两株植物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本应只有一年寿命的菟丝子并没有在冬季来临时顺应节令而死去，并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渐渐发生了质的蜕变，产生了意识。”
“为了不让那棵赖以生存的槐树也在寿数将至的时候死亡，它利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改造了那棵树，使之无法以一棵正常的树的形态生长下去，而是畸形地繁茂，很快就超越了一般的树木，变得如同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一般，甚至连人都可以住在上面。”
“很多年过去了，那个创造了一切的菟丝子化成了人形，可能是因为这种植物本身比较细小的缘故，它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变成小孩子的模样。”
“渐渐地，它学会了很多事情，包括像人类一样生活、到山脚下的藏书室里偷偷学习各种知识，以及穿衣打扮一类。不过，不管时间过去了多少年，不论成长到什么程度，有一样东西是它永远都学不会也得不到的，那就是人的心。”
“人的心是复杂的，在丛林里生长的妖，永远都不可能猜透这些美丽的生物在想些什么。年幼无知的菟丝子偶然遇到了一个上山采药的少年，自以为和他成为了朋友，并且为了他第一次尝试着冒险长时间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树，想要和他一起去看看山外面更远的世界。”
“可是，少年对它撒了谎。离开大山以后，就将菟丝子卖给了一伙自称天师的人，换到钱之后便逍遥自在去了。菟丝子被那些天师放进了一个无法施展妖力的罐子里受尽折磨，体会到了非常巨大的痛苦。”
“按照天师们的说法，菟丝子应该会被杀死，但最终，出于某些机缘，它逃了出去，回到了远离世间的山顶，回到了那棵树上。”
“从此以后，它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它脆弱的内心已经被伤透了。它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山里，不愿意出去接触复杂的人类，更不愿意去招惹那些会无理由捕杀它的天师。”
“但作为一株菟丝子，它没有办法像一般的妖那样，通过潜心修炼的方法获得妖力。而身体里长期没有足够的妖力，一只妖是没有办法生存的，更何况，它还需要额外的妖力，来供养这棵为它提供能量和其他营养元素，也让它长期以来当作庇护所的大树……”
整个过程，小兔的身体一直颤抖着，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拳，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愤恨。
“所以说，你才会时不时跑到城市里去获取必需的妖力吧。”听到这里，李瞳也不禁为之动容，轻轻抹去小兔一直竭力强忍着，却难免从眼角出溢出的泪珠。
“就是这样了！”小兔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妖力，我和这棵树就会一起枯萎！然后……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知道你们人类都是骗子，你们说的话，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编造出来的花言巧语而已！可是……我没有拆穿它们的能力……”
“这么多年，我的心一直在痛，先前那个少年，现在多半已经老死了吧，他对我撒的谎，就好像蜜一样滋润着我的心，可是每一次回忆，就会有万箭穿心一样的痛楚，让我不敢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
“平时，我都只从妖的身上吸取一小部分的妖力，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们的性命。本来这一次，如果能从两个大姐姐身上得到哪怕是一万分之一的妖力的话，我都可以用这些妖力存活好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很长时间都不用再出来以身涉险。”
“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刚刚的那番话，那些举动，让我把那些几乎都要彻底忘记的事情统统想了起来！”
“我不希望再跟山外面的人和妖有任何的纠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温柔地对待我……哪怕把我杀了也好啊，这样至少就不会再有这些痛苦的执念了……”
“是这样吗……”李瞳听着她说完这些，慢慢地在树枝上坐下来，将一直哽咽着的小兔揽在怀里，“不用担心，我想你独自生活了那么久，也许心中会有悔恨，但我觉得从我们这半天的相处过程来看，你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
“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多的寄主，却不惜涉险去夺取更多的妖力也要守护着这棵树。再加上对那个伤害过你的人始终念念不忘，这说明你的内心是始终单纯且善良的，这样的妖，绝对不应该受到残忍的对待。”
“那些曾经试图伤害你的采药人和天师，他们或许和我所知道的一些对妖存在着偏见的人一样，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妖都不应该存在。他们对你表现出的友善，到头来或许都是无情的欺骗，但那些都是过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接下来，虽然我的生命可能没有妖那么长，但这有限的几十年里，就让我倾尽所有地来骗骗你吧。”
小兔缩在李瞳的怀里，一直没有说话。在这样搂着她的时候，李瞳可以感觉到，她很低的抽泣声，以及胸前被什么东西打湿的感觉。
在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从他们两人的左手边升起。在月光的照耀下，两人的身影伴随着槐树独特的香味，显得格外的温馨。
有的时候，在自然风光中这样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嘛。怀抱着娇小的菟丝子，李瞳这样想着。不知何时，那个依偎在怀中的女孩，已经开始传出低低的鼾声……
……
第二天早上。
“啊……早上了……”李瞳打着哈欠醒了过来。现在的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毕竟刚受过伤，又不吃不喝在树上呆了快一天了，如果换成一般人，能不能醒过来估计都是个问题。
“是啊。”在他膝上枕了一晚的小兔也睁开眼睛，只朦胧了一会儿便跳了起来，很快就恢复了蹦蹦跳跳的状态，“怎么样？你饿不饿？我去帮你找点吃的吧，这山里的野味还挺多的！另外你的手臂还需要换一次药才行！”
“那个……乱吃野生动物不好吧……”李瞳抬了抬手臂，惊讶地发现昨天受伤的地方已经完全消了肿，就连瘀血都消减了很多，可见淤伤是完全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且恢复的速度比使用医院开的那些外用西药要快得多！
真是惊人！难道真的是天地灵气的作用？还是说，是唾液的作用吗……
还没等李瞳继续说什么，小兔就又以很快的速度跑走了。
这孩子啊，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忍心想把她熬成中药呢……看着小兔的背影，李瞳笑了。这个笑，跟初次遇见阿紫或是阿超时都有所不同，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奇怪……
然而这时，一阵心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警告不远处的小兔，就见得一道黄光迅速飞了过来，毫无征兆地就击中了她的额头！
“呀！怎……怎么回事？我……动不了了！”小兔一下子就像是被钉在那里了一样，瞬间就愣在了原处，好像一动也不能再动了！
李瞳连忙跑过去，只见得在小兔的天灵盖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符，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红色字符，看上去非常的诡异，大概根本没人认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定身符？他想要揭下那个让小兔无法移动的东西，可就在这时，一个让他有些熟悉却难以第一时间辨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李瞳，别动！我们终于逮住这个喜欢捣乱的调皮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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