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李云心是丁等资质的事已全族知晓。
清晨，一脸绷带的步怜香刚打开门，便敏锐地察觉到许多异样的眼光寻了上来。
厌恶、嫉妒、冷漠，皆有，这倒是让步怜香好笑，但想想又觉得可悲。
不过一群庸人。
步怜香视若无物，李云心却是做不到的，转变可以一瞬间，也可以很漫长。
步怜香昨日的话语只不过让李云心心怀希望，可若想要坦然面对这一切还需要些时间。
步怜香不喜欢这样的他，不过也不想再和他打一架，她可不想再破相了。
现在的她，一定丑死了。
因为那一架，李云心避免了一蹶不振。他鼓足勇气，跟在步怜香身后一起出了门。
感受着肆无忌惮打量的眼光，李云心缩了缩脖子，他竟在紧张自己会被认出来。
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许多，但也还需要时间，他还无法适应那种对待。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他不知道当那些闲言碎语再传入耳内时，他能不能像自己想的那样承受一切。
昨天他与步怜香打了一架狠的，两人都往脸上招呼，等过了些时间两人都肿成了大猪头。
步怜香可是很爱惜自己的脸的，她觉得只是简单地上药肯定没法恢复好，所以多此一举地上了绷带。
李云心倒不在乎这些，但步怜香下手着实黑。脸肿得，他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咦？那不是大天才李云心吗？”可终究还是有人认了出来，他肆无忌惮地大叫，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这令李云心绝望的画面再度上演。
笑声将起，李云心身子又缩了缩，周围的那些带着刻薄笑脸的家伙全都成了黑色的巨人，将他包围。
李云心低下头，想要蜷缩着躲起来，想要捂住耳朵，想要变成一块谁都不会注意到的石子。
“哈哈哈，李云心，大——天——才！你瞧你这个猪样子！哈哈哈！不愧是大天才啊！”那人趾高气昂毫不客气地嘲笑着李云心，将“大天才”几字拉长拉大了音，口若箭矢，将少年伤得体无完肤。
天才这个字以反语说出可比一口一个废物残忍多了。
李云心耳中嗡鸣，嘈杂的笑声与昨天开窍大典一般无二。
忽然，笑声一滞，被伴随着乒乒乓乓砸倒许多杂物的声音取代，随后响起男人的痛呼声。
李云心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扯着向前奔跑，他瞥见先去那人倒在一堆杂物中叫唤着什么，瞥见人们惊讶的神色。
惊讶......
回首前方，那个矮他一截的丫头拽着他向前飞奔，风声在耳边呼啸，那些耻笑的闲言碎语越来越乱，越来越淡......
直到身边除了彼此再无一人，步怜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嫌弃地甩开李云心的手，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喘气。
步怜香的体力强度再一次刷新了李云心的认知。
这样没节奏地跑下来，长年练武的他也跑得腿脚酸软，口干舌燥，胸口发闷。
而步怜香虽然看着更不堪。可步怜香之前的速度始终在李云心之上，始终分出一部分力去带李云心。
再看昨日步怜香的表现......
难怪步怜香老说他多管闲事，说他帮外人，原来那些人还真打不过她......
李云心脑子很乱，乱糟糟的，刚刚的画面，以及步怜香的所作所为结合起来构成一个个疑问。
“弟弟，傻啦啊。”步怜香休息够，没好气地抓起颗石子将傻乎乎的李云心砸醒。
“刚刚......你又打人了吧。”李云心依旧呆呆的，他忽然发觉步怜香刚刚又打人了。
以前步怜香也经常这样，不过以前有他护着，倒不会出大问题，就算那些脉系强大的也会看着李云心的面上不多计较。
但是现在......
事因他起，若是别人冲他来倒是无所谓，可万一人冲步怜香去呢？她是外姓族人，若是家规惩罚下来，远比李云心所受要严重。
李云心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带、或者代替步怜香去道个歉......
步怜香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觉得有些烦闷，这个家伙怎么老是爱多管闲事，而且还蠢。
“是啊，打了，怎么了？不过是个被我这种小孩一脚就能踢翻的凡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步怜香不以为然。
不过是凡人，若非那人姓李。辱没李姓主子，光凭这一点，步怜香就算杀了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这种想法李云心断然无法认同，所以步怜香不会去说，但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李云心想了想，步怜香的话确实在理，可是......打心底上，李云心不愿意认同这种想法。
这是否太过残忍了？
可若说反驳，对于李云心这种虽然有点聪慧可眼界不够的少年而言也太过困难了。
因为家族规则如此。
因为他聪明，所以知道步怜香的话并无不对，与族规毫无冲突，可道德三观无法完全认同。
“可是这......”他在步怜香面前还想坚持一下，至少表明出这样的想法不对，可步怜香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啊？我、是、为、了、谁、啊！”步怜香凶巴巴地，直戳李云心脑袋，“你这个忘恩负义、直会窝里横的臭傻/逼！刚刚那虫子这么说你，你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好心帮你出气，你还反过来凶我！你想干嘛！你想造反啊你！”
“我、我没凶你......”李云心可怜巴巴地摆手辩解。
“你闭嘴！还敢狡辩？”步怜香又是一凶。
她可算发现了，李云心这个臭弟弟现在对家族的归属感相比昨天之前削减了一大截。
许是因为愧疚，还是她的唯一性？又或者因为昨日生成自卑时步怜香给予的肯定？
李云心对步怜香的容忍性、依赖性在短短一日间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若是在昨天之前她这样李云心一定会平静对待，就静静地看着步怜香无理取闹。如果对方不在乎，步怜香便觉得这样的行为无趣，所以两人通常是以冷战结束。
不过现在，倒是有趣多了。
“对不起。”
李云心被数落得没脾气，耸拉着脑袋，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这种感觉也颇为奇怪，李云心不觉丝毫难受，甚至感到很安心、温暖、久违，长辈的感觉。
不、不对！这个爱惹麻烦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他的姐姐！
他不会承认的！绝不！
步怜香将仪容整理好，就算脸上被包成木乃伊，但这并不是放纵自己一身脏兮兮的理由。
顺带继续教导自己的笨蛋弟弟，“记住了，李云心，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这样我会收拾你的。”
步怜香以散漫的口吻说出，以至于李云心并没有弄懂步怜香真正要说的最后一次是什么。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凶小妹你了。”
李云心小腿被狠踹了一下，步怜香灵动的蓝眸中慢慢现出冷漠，“傻/逼！首先，我是你姐！再者我说的是你今天那种丢人的表现。
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打了那个人会惹麻烦，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不是考虑你无法承受流言蜚语，他至少得在床上躺一个月。李云心，我跟你说过，世界很大。落云山很小，李氏一族很小。
你我也很渺小，你的心更小，小到走不出这小小的落云山！”
“李云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指望你能成长多快，但至少你得走起来。”
原地停留，那些闲言碎语只会越来越多，多到甚至混杂着蝼蚁的声音。
李云心再不济也是丁等资质，可以开启修行，而那些围观嘲弄者不仅有凡人，甚至还混杂着家奴。
而两日之前还背负着家族未来名号，缓缓进步着的李云心呢？
即便只有十二岁，即便是凡人，也无一人轻视，这其中固然有莫须有的资质猜测起着作用，可若非他本人自强不息，进步不断又怎会有那些猜测？
只凭借资质猜测，少年人是不可能信服的，而李云心两日之前能让步怜香之外的所有少年人信服。
君子以自强不息。
原地踏步，自甘堕落只会让闲言碎语愈演愈烈。你必须得跑起来，你跑得够快，你的耳边就只有风声呼啸。
步怜香的言行再一次超出了李云心的认知。
原本与步怜香冷战为多的李云心只以为步怜香是个任性的小丫头，蛮横，喜欢无理取闹，不通世事，是个需要为之担忧前途未来的麻烦。
可现在，这个自信宛若孤傲的小豹子一样的少女......他李云心才是那个麻烦！
李云心很聪明，给他时间适应，他绝对能走出来。
步怜香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看着李云心今天的表现着实碍眼。
听说李云心这傻/逼好像有个未婚妻，好像还是隔壁白山的天才少女，乙等资质是吗......
步怜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李云心则还沉入步怜香的话语中无法自拔，他在学习，在成长，在反思，他终于开始向前走。
步怜香则悄悄地溜了，她并不打算带李云心一起去开窍大典。
一是李云心现在太脆弱，步怜香决定将他与外界隔绝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消化一下步怜香能想到能说出口的心灵鸡汤。
二是李云心太麻烦了，他现在就是个大麻烦，步怜香向来讨厌麻烦。
三嘛，李云心还没当几天普通人，所以他可能不知道，开窍大典至关重要，事关族群根基未来，绝不许任何人打扰。
为了隔绝变数，除了三转明面家老和参与开窍的族人，其余人等禁止入内。
李云心若还是天才，为他破个例自然而然，可他如今不过丁等。光是出现就能惹来一大堆因为期望落空而忌恨的无能之辈，那族长八成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李云心若是再去触碰禁忌，不仅会让那些老家伙更厌恶，关键是还成不了。
第四嘛，没有意义，对于少年人而言，开窍是抽奖。并不会因为有人为你暗中祈祷而增加半分资质，该是丁等就是丁等。
所以步怜香撇下了李云心，等李云心反应过来时，开窍大典已经开始。
李云心急急忙忙地朝开窍大典的洞窟赶。
开窍洞窟位于家主阁下，家住阁位于家族的正中央，高达四层，飞檐翘角，重兵把守。
阁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每逢重大庆典便会启用。
阁内供奉着先人牌位，每代族长也都在这里生活起居。
若突逢大事，族长便会召集所有家老在阁楼一楼大厅议事。
二楼藏有李氏家族核心功法、武技。
三楼藏有神兵利器。
四楼据说是镇族重器，非家族存亡之危不可现世。
开窍洞窟也是立足之本，位于家主阁下的溶洞之中。
“很好，人都到齐了。你们是外姓族人，今天是开窍大典，是你们人生的转折点，能否成为李姓族人就看今天了。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随我来吧。”今天负责此行的是三转学堂家老，与昨天四转族长形成鲜明对比。
外姓族人多为入赘，或收养，或是某些家老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一类。
先人实力的高低会间接影响后代的血脉力量，其血脉强弱往往代表着资质的上限。
这一限制于人族而言算是小的，不像于其他妖物异种，血脉的枷锁牢不可破。
可终归还是有部分影响，于往常结果而言，这群外姓族人将有一半不会拥有修行资质，剩下的一半多为丙等丁等。
能出一个乙等资质便可称为奇迹，甲等那是虚幻梦影。
因此其重视程度自然不如李姓本家子弟。
通过一层大堂的入口，往下走，顺着打造好的石梯，进入到地下溶洞。
少年们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地下溶洞美轮美奂，钟乳石散发着素白光华，好似还透着温和暖意，映在少年们的脸上，绚烂璀璨。
步怜香顺着台阶向上看，光华衬托之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依稀可见其轮廓，是一巨大的圆柱形台面，被台下石阶举在溶洞半空。
“真是壮观啊！”少年们算是开了眼界，一个个双眼放光，既兴奋又紧张。
步怜香注意到在场的家老并不多，除却负责人，只余下三位负责溶洞安全的家老藏匿暗中。
到底是不被重视的外姓。
步怜香打量着这些无知无趣的幼稚少年，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有趣的主意，是了，这样一定会很有趣。
——李云心赶到家主阁，连大门都没跨进去就被门口的家奴拦住了。
家主阁前还有着一层围栏，那是用于隔绝家奴所用，对于李姓族人，甚至外姓族人都无用。
可李云心却被那两个彪形大汉拦了下来！
李云心姓李，而他们不过是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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