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门，望而生畏。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客厅，对盖特来说却是处刑室，里面包含着太多不好的回忆。
推开客厅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老位置往嘴里灌着酒的男人，以及倒在他脚边抽搐着、低声发出阵阵哀嚎的皮克。
皮克的一只后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了另一边，看来是之前的那一踩，弄断了它的腿。
“皮克……”
盖特冲到皮克身边趴下，环抱起皮克的脑袋，听到盖特的声音，皮克睁开眼睛看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盖特的胳膊。
“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恶心样，我把你养那么大不知道报恩，反倒对只肮脏的畜生还有感情了？”
男人饮了一大口酒，发出不满的声音。
盖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注视着皮克。
“嘁。”
男人不爽地站起身，走到别处去，不一会儿，好像拿了什么回来。
盖特尽量把皮克往自己身子底下护，生怕皮克进入那个男人的视线。
只见男人把手里的东西往这边一丢。
“哐啷啷”……
一个有些沉重的东西被扔到盖特脚边。
一柄锤子。
是家里佣人用来修补房屋用的锤子，重量合适，就连盖特这么大的男孩也能轻易挥舞。
“捡起来。”
男人命令道。
虽然有些疑惑，但盖特还是按对方说的，捡起了锤子。
“很好。”男人又坐回了沙发上，这次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就像是准备看一场有趣的节目表演，“现在，敲碎那畜生的脑袋！”
“什……么……？”
盖特觉得自己听错了，不，他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杀死那只肮脏的动物！”
男人再次命令道。
“不……”
盖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男人，不停地摇着头。
“你不动手的话就由我来替你做，不过，我保证会让这只畜生经历了最大的痛苦再死去。”
男人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不要……别这样……皮克它，皮克它什么错都没有啊，求您了，像以往一样惩罚我，放过皮克吧……”
盖特诉求道。
“懦弱的家伙，看来还是我来……”
男人做出要站起身的样子。
“不！等一下！”盖特猛地大喊，叫住了男人，“我来……我会下手的。”
男人残忍地一笑，坐回沙发上喝起酒来。
盖特拿起锤子，两手握住，对准皮克。
皮克依旧躺在自己膝盖边，两颗豆子般的眼睛无力地望着前方，因为断掉的腿疼得抽搐，啊，多么可怜。
盖特高高举起铁锤，猛地砸下——
“邦”！
传来坚硬的撞击声。
锤子砸到了皮克脑袋旁的地板上，地板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纹。
“你在耍我吗？”
男人不满道。
“不！不是的！请再给我一些做思想准备的时间……”
盖特连忙说道。
盖特再次拿起锤子。
手又开始颤抖了，自从那次开始，只要握着剑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太久，手就会控制不错地颤抖起来，不过，这次好像是别的什么原因。
“对不起……”
如果减轻力度……如果能让那个男人误以为皮克死了……能不能为皮克带来一线生机？抱着这样的想法，盖特挥下锤子——
铁锤砸在皮克的身子上，皮克发出一声哀嚎，疼得在地上挣扎。
“啊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皮克……”
盖特马上就后悔了，连忙扔掉锤子，手足无措地看着皮克。
自己的自作主张，反倒为皮克平添了不必要的痛苦。
明知道皮克已经难逃一死的，明知道那个男人不可能放过它的。
“怎么停下了？继续！”
男人冷冷命令道。
颤抖的手摸索向锤子，吃力地将它拿起。
锤子仿佛有千斤重。
看着因疼痛而在地面挣扎着的皮克，盖特心里百感交集。
不该收养它的。
当初不该收养皮克的。
明知道在这个家早晚会迎来这么一天的，当初就不该不负责任地将它收养。
皮克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降生到这个世界的？
就为了遭受这样的痛苦，然后死去？
那么生命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盖特重新将锤子对准皮克的脑袋。
同时皮克也从疼痛里缓和过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它微微抬起脑袋，用那对小小的眼睛看着盖特。
纵使盖特伤害了它，它也没有试图攻击盖特，哪怕是一次。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盖特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
皮克的脑袋再次躺下去，轻轻地闭上眼睛，好像在说。“请动手吧”。
不，这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盖特不可能理解皮克的想法，更何况，没有谁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拼命想让双手停止颤抖。
唯有迅速地一击毙命，才是现在自己唯一能为皮克做的。
结束它的痛苦吧。
盖特为自己打上最后一针麻药，闭上了眼睛。
“啊啊——！”
对不起。
铁锤无慈悲地砸下。
“噗呲”。
不偏不倚，准确命中，发出一声闷响。
虽然很害怕，但是不得不睁开眼睛。
必须将自己做下的事，犯下的罪行，深深刻在脑袋里。
没有血花飞溅，也没有一声悲鸣。
有的只是，皮克那在铁锤之下，凹陷下去的脑袋。
盖特触电一般放开锤子的握把，愣愣地望着皮克。
殷红的血液，顺着皮克的脑袋流了出来，染红了它的毛发，一点一点朝着盖特这边渗过来。
“啊……啊啊……”
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盖特张合着嘴，却只能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
盖特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
“嗯，这次干得不错，我已经看到你的觉悟了，这才是我的儿子，想必总有一天，你会振兴我们分家的吧。”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盖特的肩膀，走出门去。
盖特朝皮克的尸体伸了伸手，在快触及到时，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缩了回去。
接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滴落下去，与皮克的血液交汇在一起。
但是渐渐地，哭嚎又转化为狂笑。
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啊！
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呢？
应该是在迫使自己不这么想吧。
那个男人固然是个人渣。
但是体内留着他的血，身为那个人的儿子的自己，何尝又不是？
不，比起人渣，更应该称为恶魔吧。
为善待自己的人或物带来不幸，伤害着周围的一切。
只要试图为他人做点什么，便必定会将故事引向最坏的结局。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只需要孤独地、自私自利地活下去就好了！
像个恶魔该有的样子。
不去关心，便不会有担忧。
不去共情，便不会有悲伤。
不去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唯一需要的，只有随心所欲地活着。
那一日，盖特的心化作了只会追求快乐的野兽。
同时，另一个想法也油然而生。
“真是无聊的世界啊。”
.
“回答我啊！盖特！说点什么啊……”
安的呼喊，将盖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我和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盖特冷冷说道。
“为什么要那么冷淡？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安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悲伤，“皮克呢？皮克没和你在一起吗？”
“皮克？是谁来着？”
盖特嘲笑般地勾起嘴角。
“盖特！”
安生气地跺了跺脚。
“哦，是那只狗吧。真抱歉，皮克已经死掉了哦？”
盖特看上去毫不在意地说。
“你说……什么……”
安不置信地捂住了嘴。
“我说啊，皮克，早在好几年前就死了。”盖特微笑着，用缓慢又平静的语调重复道，“顺便一提，那些个你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名字记不起来了，是叫‘朋友’来着？也都烧了个干净。”
“盖特，说出这些时，你都不感到悲伤吗……”
安将右手放在胸前，低声说。她的眼中是哀伤，还夹杂着一些失望。
“……”
盖特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惹人嫌的微笑。
“盖特，你知不知道，妈妈她……”
“知道什么？”
“妈妈已经……去世了。我本想找你参加她的葬礼，但又怕给你添麻烦。”
“哦？是吗？那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说什么？节哀顺变？”
盖特一脸随意。
“我看错你了！”终于，安再也压抑不住情感，爆发出来，“当初就不该把皮克托付给你！就算带着它在外面受苦也比放在你身边好一万倍！”
“是啊，把它留在我这儿确实是你做出的最愚蠢的选择。”
盖特耸耸肩。
“盖特！”安几乎都要朝盖特冲过去了，好在缇娜拉住了她，“我讨厌你！”
“彼此彼此。”
说完后，盖特便把视线从安身上挪开了。
见发掘的古代遗物已经基本是掠夺完毕，盖特把双手伸到头顶，拍了拍：
“好了，废物们！今天收获颇多，是时候撤了！就让我们稍微感谢一下小蜜蜂们的辛苦劳作吧。”
说着，盖特对探险者们行了个贵族礼，拓本们一哄而笑。
更像是在嘲笑一行人的无能。
首先是搬运古代遗物的，接着是用武器胁迫探险者们的，拓本们兴高采烈地呐喊高呼着，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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