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没有答案的难题之下,时间不会等待老妇人的解决方案。
几轮春夏秋冬,老妇人早已经拐杖不离手,她佝偻着守在厨房的炉灶前,灶上那复古的砂锅中传来咕噜噜的响声,从透气孔冒出的白色蒸汽夹杂着炖鸡的香味。
天色渐暗,时近傍晚,今天的夕阳带着一缕暗红,显得有一些诡异。那老式防盗门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之后,那个黑发黑瞳的少女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
六年时光,当初那个略显稚嫩的小李柏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不过她的脸上,没有青春的少女应有的活力四射。
那白皙的脸蛋上,甚至有几道不经意间用黑色圆珠笔画上的痕迹,疲惫的黑色眸子只能感觉到眼皮的沉重。
少女将跨在单肩上的书包向沙发甩去,沙发上橙子也有一点老态龙钟。它舔着自己的毛,面对扔过来的书包居然岿然不动。
老式防盗门的门轴传出吱呀之声,彷佛在提醒少女没有关门。但是李柏却重新无视这些,她走进厨房,黏在了老妇人的身上。
“奶奶,奶奶……”
少女的话语没有其他的问候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少女仅仅是称呼着“奶奶”的称谓,似乎在反复强调着自己唯一的亲情。
那双黑眸中的混沌遮着高光,少女卷缩在老妇人怀中显得有些娇小,李柏只想有一个地方能毫无顾虑地展示自己需要撒娇的一面。
“小柏,今天不是有晚自习吗?”老妇人有些惊讶于这个点李柏就已经放学回家了。上高三的孙女平常需要上三节晚自习,炉灶上的香菇炖鸡也只是刚刚上灶,火候还差得远。
“奶奶,今天小柏没有晚自习噢。”李柏从老妇人身上起来,她双手合十,侧脸微笑着解释道。
“平常不都会有的吗?小柏高三了很辛苦呢。”老妇人说着,反而自己感觉到一分倦意。一个人烹饪香菇炖鸡的时间太长了,她在厨房之间耗尽了一下午的精力。
平常这段时间,老妇人是需要午睡的,如今倦意让她撑着拐杖才不至于摔倒。
她不愿再去多想李柏是否翘掉了晚自习,睡眠成为她脑海中唯一所想的。
“小柏,我去房间休息一下。两个小时之后记得把火关掉。”老妇人揉着太阳穴,孙女的应允声在她耳旁响起,她却有一些恍惚。
忽明忽暗的视线全是脚下的地板,她害怕摔跤。老妇人向走廊深处的卧室,她没能注意到身后没有关上的防盗门。
李柏倒是瘫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叫做“橙子”的长毛橘猫。处于高三升学压力之下的自己自然是有三节晚自习的,但是李柏不喜欢那个沉闷的教室。
她一直是孤独的,自初中以来,同学总是被自己散发出来的气场骇住。
李柏知道,自己和同学们是不一样的。她是缺失着一些同学们都有的东西。每当有其他女孩子接近自己之时,话题总会不经意间触及到自己最不愿意提到的家庭上。
少女的内心中只有奶奶和猫猫,少女自认为这足够了。
李柏抚摸着怀中的猫猫,橙子发出表示很舒服的呼噜声。但是猫是桀骜不驯的动物,它永远也不会沉迷于人类给予它的幻想乡。
傍晚的晚风吹着老式防盗门,缺少保养的门轴发出的细微噪音钻进了橙子的耳朵。
它从李柏怀中起身,看见了那扇未关上的门。
它一直想知道门后的景色,自从橙子出生来,它一直以为世界就是这小小的两室一厅。
但是每当它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之时,它又觉得世界是那么大,窗外的爬山虎好像触手可及。
只可惜那透明的玻璃窗是橙子一直越不过的坎。
但是此刻,橙子获得了一个机会,解答它猫生终极疑问的机会。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
好奇心驱使着橙子离开了小主人的怀抱,它从李柏的腋下穿了过去,化为一道黄色的闪电,向防盗门后的未知跑去。
李柏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关门。那双黑色眸子里有着藏不住的慌乱,她穿着室内的拖鞋就追了出去。
少女顺手戴上门,她大幅度迈下阶梯的声音似乎遮住了门关上的声音,此时李柏的眼中只有那一只长毛大橘猫,那是陪伴她度过孤独童年的心灵寄托。
她在狭窄的的楼道中穿梭寻找着,却一无所获。西边的太阳似乎快要落下,少女的心也不断地往下沉。若是天黑,便再也找不到橙子了。
身旁的灌木丛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少女俯下身,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猫猫。
第一次外出的橙子显得如此不适应,它从未感觉到风是那么寒冷,眼前的空间望不到头,这种无边无际的大平地反而无法给它带来安全感。
它的一生,都留念于那些破旧的纸箱,纸箱之中垫一些破旧衣服,便是极好的过冬之地。
橙子躲在灌木丛下缩成一团,暗红色的夕阳透过灌木的枝叶,斑点一般洒在橙子的身上,但是这阳光也不曾有几分温度。
“橙子?你在哪里?”小主人焦急的声音传进了橙子的耳朵,但是橙子知道,她的小主人有一些不对劲。
要说不对劲,就是小主人的黑色眼眸中一直有一团病态的绳线,那绳线早已经打成了无法解开的死结。
从女孩到少女,小主人似乎一直是某一种感情的提线木偶。
“找到你了。”灌木丛中,那俯身低头下来的少女脸庞突然出现,黑色长发无序地划过那双带着病态线条的黑瞳,她过度弯曲着的嘴角一字一句地说着安抚橙子的话。
安抚?不,那语气不像安抚,反而是冷冰冰的最后通牒:
“橙子快来这边。”
少女改变姿势,她蹲了下来,双手向橙子张开,似乎想给猫猫一个温暖的怀抱。但是她脸上的病态表情,不曾少一分一毫。
橙子变得更加害怕了,它那毛茸茸的尾巴猛得炸开,身子不断地往后退。
但是李柏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无声地叹气,便站起身准备往灌木丛走去。
灌木丛的枝叶划破了她的校服,一些坚硬的倒刺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血痕,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更为显眼。
橙子看着那双正在向着自己迈来的粉色拖鞋,已经吓瘫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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